【花嫁(拾棘篇)】(6)(2 / 2)

楚玥全身只穿著藍色圓點的內衣和內褲,低著頭,頭上帶著狗耳朵的裝飾,脖子上掛著一個金色的狗項圈牽著一條金繩,上面他媽還有兩個鈴鐺。她跪爬在地上,繩子的另一頭,剛剛那個肥碩的光頭正赤裸著身體坐在椅子上。

「表現不錯,沒事,第一次有點害羞是正常的,你放心等以後習慣了,得求著我調教你。這小胳膊小腿可真嫩啊,雪白雪白的,你還真是個寶貝。放心,以後主人肯定最疼你。來,先過來給主人舔一舔。」

沐婉荷可能說的對,有些事真的我一輩子都改不了,「要舔你他媽自己舔。」

伴隨著我暴躁的一聲,一腳就把門踹了開來。

光頭嚇了一跳,從椅子上直接彈了起來,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那丑陋的老二像一團骯臟的爛泥掛在兩腿中間,他順手拿過浴巾,不慌不忙的圍上身子。

眯眼看著我,「你是誰啊,這他媽什么破酒店,居然該隨便就放人進來!」

跪在地上的楚玥只抬頭只看了我一眼就渾身完全僵住了,隨後眼神開始渙散,彷佛瞬間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壓根就不理那孫子,這段時間我什么沒見過,人渣反正是見了一堆。

「楚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胖子側身一把擋在楚玥身前,「小逼崽子,你搞清楚狀況,這可是老子養的狗,她是自願在這伺候老子的。再說了,你他媽到底誰啊,你知道我是誰么?」

我上前拽住光頭的胳膊把他扯了老遠,然後站在楚玥面前。

「楚玥,你老實告訴我,你真是自願的么?」

楚玥就那么看著我,又彷佛根本沒看我。

「你說話啊!」我忍不住咆哮道,楚玥只是渾身一顫,身體卻更加僵硬。

「你個逼崽子是不是有點過了……你他媽別愣著,趕快把他給我弄走,我丑話可說在前面,要是真把我惹火了,你可不好收場。」光頭可能是我被那一甩的力道震懾住了,雖然語氣還是氣勢洶洶,但卻沒再上前一步。

楚玥依舊沒有說話,就那么兩眼無神的看著前方,不得不說,她現在的樣子有些嚇人。

光頭看我一直擋在前面徹底火了,「這他媽算什么?收了錢然後派人來搗亂?

行啊謝老三,你他媽可真行。」胖子說完就開始穿衣服,一邊穿還一邊放狠話。

「這事算行了,小丫頭,你和謝老三一起跟我這玩仙人跳?你們他媽的不打聽打聽老子是誰!老子養母狗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呢。今天沒那氣氛了,改天老子要是不讓你跪著求我操你,老子就直播吃屎。」

「要滾快滾,別他媽那么多廢話,她不是你能碰的,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今天幸虧遇見的是我,這要是被沈浪碰到,那後果肯定要嚴重的多。

胖子穿好衣服,一邊指手畫腳,一邊罵罵咧咧的離開了套間。

直到胖子離開,楚玥依舊保持著剛剛我進門的動作,絲毫沒有變化。

「這算什么?主人?狗?楚玥你腦子是不是被撞過了?被威脅的?被逼的?

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訴我們,你知道如果今天撞見的是沈浪,會有什么後果么?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他有多喜歡你?就因為他平時吊兒郎當的?」

楚玥聽到沈浪兩個字哐當一聲坐倒在地上,帶動著脖子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嘲笑聲,但她的表情依舊僵在哪,毫無變化。

我忍不住撓著頭發,左右焦躁的踱著步子,亂了,全他媽亂了。原本以為自己回來只是干擾了沐婉荷,怎么連高中時期最好的兩個朋友也被攪的一團亂。眼下怎么收場,我怎么告訴沈浪我現在看到的這一幕。

他心里純潔如天使的小可愛突然成了一個滿身肥油一臉橫肉死光頭牽繩掛鈴鐺養的狗?

「你也出去!」我聽見聲音一扭頭,發現沐婉荷也進來了。

「我都聽見了,你出去,我給她收拾。」我無奈的再次看了眼楚玥,重重的嘆了口氣,轉身出門守在了外面。

靠著牆,看著手機上沈浪的電話,幾次想撥通卻又放棄了,想想那天沈浪口中對她溢於言表的喜愛和心疼,我怎么說的出口。可事到如今如果瞞著沈浪,那我豈不是對不起他。怎么這操蛋的事一件接一件的不停呢,而且還他媽老是給我出這種送命題,連喘口氣的功夫都不給?

過了將近二十分鍾,楚玥才在沐婉荷的牽引下緩緩走了出來。

沐婉荷看了我一眼,「什么都別說了,先帶她回家吧,她受的刺激不小。」

我沒說話,先一步走在了前面。我也不想和她說話,她原本高中時期在我心里的樣子和這次重遇後簡直天壤之別,反正不是她瘋了就是我瘋了。

電梯下到一樓,我們剛剛走出來,楚玥突然掙脫了沐婉荷的手,「我還有東西在樓上,我上去拿一下。」機械的說完後,她立刻轉身小跑著回了電梯,然後迅速關上了門。

我和沐婉荷面面相覷,不知道她這又是抽什么瘋,接著沐婉荷使勁拍了我兩下,指著電梯的數字表大喊。

「不對不對,這小丫頭不對勁,快上去。」

在沐婉荷的提醒下,我們直接去到了頂樓,沖進消防樓梯往上跑了一層,發現頂樓的消防門果然大開著。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

我和沐婉荷在距離楚玥五米遠的地方剎住了腳步。

「楚玥,你冷靜點,有話好說……」

楚玥站在天台邊緣,一只腳已經跨了出去。

「我很冷靜,真的,你們都別過來。」

事情的變化急轉而下,完全超出預期,讓我根本沒有一點心理准備。

我盡可能冷靜的看著楚玥,沉下嗓音,「楚玥,我承認剛剛我說的話有些過分,但你知道我只是著急,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你別沖動,咱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白風遠,謝謝你!」楚玥的身體在忽急忽緩的陣風下搖搖欲墜。但她的表情卻是那么平靜,我彷佛看到了在mit最後幾個月的自己。

「不管你謝我什么,都不應該以這種方式。楚玥,你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我和沈浪都會幫你解決的。」

楚玥突然就笑了,「沈浪……沈浪……白風遠謝謝你讓我明白,自己不過是在做夢,臟了就是臟了,再怎么掩飾也無濟於事。其實咱倆重逢那天我就打算這么做的。可沒想到你突然出現了,接著他也出現了,我鼓起的勇氣被你們倆打亂了。我就想著也許可以偷偷的把自己的骯臟藏起來,只和你們做朋友,只看著你們。是我太貪心了,所以才會連累你看到今天這一幕,真的對不起。

你知道么,我真的好懷念高中最後一年的時光,從出國開始,每分每秒我都在想念那時候的我們,他還有你,就像是太陽和月亮。「楚玥收起了笑容,語氣卻變得更加溫柔,「你說的對,我是喜歡沈浪,那么突然,那么不明所以的就喜歡上了。其實我本來真的很煩他,因為他老是沒什么正經,但後來我才明白,他就是想逗我開心。在愛丁堡的日子里,只有他會經常跟我聯系,給我信心,給我安慰,讓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被丟在異國他鄉,哪怕我對他是那么冷淡的態度,他也沒有放棄過進入我的生活來安慰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你不要沖動,你放心,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那家伙都會喜歡你,我了解他。」

我飛快的抓住沈浪這個突破口,殷切的說著,可楚玥根本沒搭理我,就那么自顧自的說著。

「我的爸爸媽媽從小就經常吵架,媽媽天天抱著我哭,然後跟我說一大堆爸爸的壞話,所以那時候我不愛說話。後來媽媽去世了,爸爸帶著我又找了個新的女人。那個女人的眼里只有爸爸,或者是爸爸的錢,我這個女兒就像是個陌生人。

所以我也不愛說話。爸爸很忙,後媽又不愛搭理我。於是我拼命的學習,爭取留學,就是希望爸爸可以在百忙之中給我一點目光。至到後來遇到了你們,你們那么有趣,對我又那么照顧,我真希望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哪怕只是做朋友。」

楚玥說完最後一句,小巧的臉蛋上頃刻間便染上了紅暈。

「我明白,我明白的,只要你現在想開點,我們以後還是可以在一起。我保證,這一輩子我們都會是永遠的朋友。」雖然我的話得不到回應,但我還是在努力和她溝通。

「後來爸爸也去世了,家里就剩下我的繼母,她繼承了我爸爸的財產,又找了一個新的男人。於是雖然我有一個家,可其實卻只是一個空殼。爸爸活著的時候,很支持我留學,可他走了以後,繼母慢慢就斷了我的經濟。那些日子可真難熬,可我還是熬過來了。天天放學要去打零工,端盤子,還要爭著去24小時上夜班,夜里回來的路上總是膽戰心驚。父親的死讓我重新變成了那個自閉惹人討厭的女孩。如果不是沈浪,我真覺得這個世界都已經把我拋棄了。我不像你們,我的心很小,世界也很小,我只是不希望讓對我好的人失望,可就連這都沒做到,媽媽走了,爸爸走了,現在就連沈浪……我也成了會讓他失望的樣子。」

如果沈浪在,對現場局勢會不會更好一點。想到這,我趕緊拿出手機,「我現在就讓沈浪過來,有什么話,你直接告訴他。」

「別打!你們都把手機放下,不然我現在就跳,你讓我把想說的說完,好不好。」

楚玥聽到我要打電話,頓時激動起來,大聲的喊道,柔軟的身體在邊緣不住的搖晃,讓人心里一陣發虛。

我趕緊放下手機,身旁的沐婉荷也配合著放下了手機。

「那年,他飛來愛丁堡看我,我真的很高興。但當他跟我表白的時候,我卻拒絕他了。我不是不想答應,我只是自卑。沈浪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其實只是個灰姑娘,而這個灰姑娘還有著可怕的家庭和不招人喜歡的性格,她沒有信心能配的上王子。沈浪離開的時候,我哭了好久,可我真的不想耽誤他。他的家庭他開朗的個性都值得擁有更好的女孩子。」

我聽著心里滿是遺憾,這丫頭怎么會這么想呢,「你想的那些根本從來都不是問題,他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清楚么,他根本不會在乎這些,那可是沈浪,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我明白,只是明白的太晚,沈浪一直以為我拒絕他的原因是因為你。只是他不知道,你就像是另一個我,雖然也經歷了很多但卻遠比我更堅強,更灑脫,我對你更像是一種崇拜。可他不一樣,他總是壞壞的,傻傻的,時隱時現,卻把我的心偷走了。他多傻啊,他不知道他來看我的時候,我偷偷看了他多少眼。我原本以為他不會再聯系我,可他沒有,他還是學著像個朋友那樣關心我,安慰我,給我寄家鄉的零食,拍丑照逗我開心。後來我終於想通了,可也晚了。」

楚玥原本說到這里,冒光的雙眼猛然黯淡下去。

此時一直沒有出聲的沐婉荷突然開了口,「丫頭,今天風很大,你能不能下來再說,如果你沒堅持說完就被風刮倒怎么辦。你放心,這是建設路的怡心酒店,人流量很小,不會有人聽見的。你就站進來慢慢說,我們保證安安靜靜的,不會刺激你,你先下來好么。」

楚玥同樣沒有回應沐婉荷的話,她沉默了片刻,語氣也越發的平靜起來,而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我繼母是個只會花錢不會賺錢的懶女人,她找的男人是個花言巧語的爛賭鬼,兩個人一拍即合,花光了我爸的遺產後,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她以要將我父母合葬的理由把我騙回家,那一晚,她突然良心發現一樣的向我懺悔,告訴我她會繼續供我上學,我喝了一杯果汁之後就跌進了地獄里。

他們可真有辦法,居然能把我的處女賣到二十萬。他們說給我找了一個主人。這個主人可以讓我們三個衣食無憂一輩子。呵呵,主人!」

我總算明白了剛剛那個家伙所說話的含義,「那你為什么要答應他們,我們不是已經回來了么?你為什么不和我們商量。」

「因為他們拍了我永遠也不願意讓你和沈浪看見的照片!有了那些照片,我就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和沈浪在一起了。他總說我和別的女孩不同,我純潔無暇的像一片白羽,可這片白羽已經臟了。我不想讓他失望,我希望他能記住我最好的樣子。對不起,白風遠,度假村那一晚我的確玷污了我們的友情,可我沒辦法,我不想變成別人的奴隸。我以為如果我不是處女了,他們就會放過我,很傻吧。」

傻,的確是太傻了,我覺得她這腦子除了讀書外簡直就是傻的冒泡。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找沈浪,你明明喜歡她,那不是更好。而且他的能力你還不清楚嗎,有什么事是他不能解決的,何況還有我!」

「不能的,如果給了他,他會記住我一輩子。也許他這一生都會被我困死,我不要,我要他忘了我,繼續傻傻的,開開心心的活著。但是你不同,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喜歡的人,所以你不會一直牽掛著我。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也感謝你當時阻止了我。」

楚玥明顯開始有些體力不支。她費力的抓著天台的扶手,平衡著自己嬌小的身體。

我真的開始有些著急了,甚至連她說我有喜歡的人時,都忘了去看身邊沐婉荷的反應。

「楚玥,真的,根本就沒多大的事,不過是些照片,而且你現在不也還是清白的么。你放心,我和沈浪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那些照片銷毀,你是自由的,什么主人都交給我們來解決!你要相信我們啊!我求你了,你先下來,好不好!」

「你不明白的,我根本不希望他看到那些東西,我希望我在他的心里永遠都是那個他喜歡,他想要的樣子。你不是女孩子,你不是我,你不懂。只是有些事發生了就注定無法抹去,你們總會看到,從此以後你們在想到我的時候就會想到那樣的畫面,那樣骯臟的畫面……」楚玥說不下去了,默默垂下了頭。

「不會的,我們不會的,我們不會記得那些東西,我知道你是被迫的,相信我,沈浪還是會喜歡你,不,他會比現在更喜歡你。」

「可是我會……你不懂的,你真的不懂。我沒你們想象中那么堅強,如果我沒有愛上他,如果你們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我的事,我也許會苟活著,可也絕對不會和他在一起。但現在不同了,一個女孩最惡心丑陋的樣子會被她最心愛的男人看見,甚至銘記一生,我承受不了這樣的痛苦,我也配不上那么好的男人,只有我死了,他才能真正的自由,我不能也不要去困住他。」

身邊的沐婉荷吸了口氣,無奈的輕聲吐出一句,「少女情懷總是詩」。

而我則被困死在原地,看著搖搖欲墜的楚玥卻不能上前,只能茫然的懇求著她。

「楚玥,你冷靜一點,你如果真的跳下去,我怎么跟沈浪解釋。我怎么有臉見他!你如果真的死了,難道你以為他會忘了你么?他還是會記住你一輩子的,你真的希望這樣?求你了,別跳,真的別跳!一切都有辦法解決。」

楚玥搖了搖頭,「你們就當我再任性一次吧,身後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心力去管了。我死了,沈浪也許會難過,但時間終究會沖淡這一切的。若干年後等他老了,回想起我來,希望他能忘記那些不堪,只記得我曾經的樣子。」

我已經詞窮了,而且這種隨時面臨死亡的壓迫讓我的精神也快到了極限。

「其實愛情真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可我們總喜歡給它設限,讓它變的復雜而痛苦。卻忘了在感情的世界里,只有彼此才是最重要的,周圍的一切都是視線之外。我們總是迫切的希望愛情的結果是美好的。可卻忘了愛一個人享受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這樣的過程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只要彼此是對方心里所希望,所愛的樣子就好了,我們原本可以超越一切,對抗一切,放棄一切,可因為我那時的猶豫,還沒開始就已經喪失了愛他的資格,他還是我心里的那個他,可我已經不是我了。」

楚玥說完後低著頭,幽幽的唱起了歌,她的聲音不大,被風吹的斷斷續續,可甜美的聲線卻帶出了某種安寧,某種達成心願的暢快。

「……忙しなく街を走るタクシーに懶洋洋地靠在行駛在ぼやりと背負われたままくしゃみをした暢通道路出租車的座位上,打了個噴嚏窓の外を眺める眺望著窗外心から震えたあの瞬間に我深切盼望著もう一度出會えたらいいと強く思う能在最初內心悸動的那刻再次相遇忘れることはないだ我是不會忘記的君は今もあの頃みたいにいるのだろうか你是否今天也同當時一樣呢……朝日が昇る前の欠けた月を朝陽升起前的那未滿之月君もどこかで見ているかな你是不是也在某處仰望何故か訳もないのに胸が痛くて不知為何胸口開始作痛滲む顔霞む色你的臉在腦海浮現以朦朧的顏色今更悲しいと叫ぶには現在之所以如此悲痛地吶喊あまりに全てが遅すぎたかな是不是因為一切都已為時已晚もう一度初めから歩けるなら若是可以重新開始すれ違うように君に會いたい想擦肩而過地與你相遇どれだけ背丈が変わろうとも……朝日が昇る前の欠けた月を朝陽升起前的那未滿之月君もどこかで見ているかな你是不是也在某處仰望何もないと笑える朝日がきて讓人能將往事一笑而過的朝陽升起……「輕聲唱完後,在場的三人包括沐婉荷都已經止不住的打開了淚腺。

楚玥理了理頭發,雖然淚流滿面,卻是一副滿足而羞澀的表情,「白風遠,答應我,永遠不要讓沈浪知道今晚我說過的話,讓他永遠以為我愛的人是你。對不起,又讓你承受這么多,可誰讓你總是那么強大呢……謝謝你,白風遠!」

「楚玥,楚玥,不要,真的不要,我一點都不強大,我承受不住的,你饒了我吧。你下來好不好,再給自己一個機會。我求你了!」我幾乎是扯著嗓子喊出的聲音。

楚玥默默看著我,隨後緩緩抬頭,看向漆黑蒼穹的點滴星辰和那一輪蒙著純白薄霧的上弦月。

她輕聲念叨了最後一句話,接著便打開了雙手,閉起了雙眼,如同展翅劃過南極海面的雪燕,緩緩向後仰倒了下去。

「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

天台邊緣那純潔如初雪的嬌小身影徹底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今晚發生的一切,開什么玩笑,楚玥就這么跳下去了?

跳了……自殺了……她死了……以後再沒楚玥這個人了……又是因我而死……又是我害的?

……又……心臟猛烈的震動了一下,大腦跟隨心臟的劇烈抽搐同步進入猛烈的共鳴,隨後顱內「砰」的一聲,那枚核彈終於還是爆了……——這是哪?這是養父,還有養母?那這個小男孩是誰?是我?那我是誰?

「來,叫媽媽,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你的媽媽,她會好好照顧你!」

「我不要……她不是我媽媽,我要我媽媽,你們把我媽媽還給我!」

養母原來是會對我笑的,她笑起來原來是那么的溫暖。可我怎么那么凶惡,像是一只會咬人的小野獸。

畫面變換,來到了餐桌邊,「你吃飯好不好,這都是媽媽辛辛苦苦做的,你吃一口好不好!」

小男孩一把將飯碗打翻在桌,然後跳下椅子躲在後面警惕的看著養母。

「你不是我媽媽,我不要吃你做的!」

養母舉著勺子僵在半空,艱難的維持著笑臉,「小遠,聽話,不可以隨便打翻盤子哦。」

「我不要你管,我要我媽媽,我要媽媽!」

……場景再次轉換,小男孩站在家門口,使勁抱著樓梯欄桿,養母站在門口,眉頭緊鎖,急的一頭都是汗。

「我不進去,你騙我,你說帶我去找媽媽!」

「小遠,先回家再說好不好,你別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我要媽媽,你把媽媽還給我!」

「我就是你媽媽啊!」

「你不是,不是!」

這時,對門突然開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從門里走了出來,這個女人不算漂亮,可是卻很親切。

「這是怎么了啊?」小男孩二話不說,就沖進了對門。

「小遠……小遠,你快回來!對不住啊,這孩子不聽話。」

「沒關系,不然就讓他先在我家待會吧,反正我現在在家也沒什么事,我勸勸他。」

……「你真的知道我媽媽在哪?」小男孩坐在椅子上呆呆的問著,「我當然知道啊,可是你媽媽現在不能來見你。」女人趴在桌上,和孩子的視線齊平,聲音溫柔的如潤物的春雨。

小男孩的眼眶立刻就紅了,「為什么媽媽不來見我,她不要我了么,是我不聽話么,媽媽說過她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

女人伸手輕輕的撫摸著男孩的頭發,「因為媽媽被困住了,她很想你,卻沒辦法來見你,所以你得自己想辦法去見她。」

「那我去哪里可以見到她?」

「得等你長大了才能見到她,你要足夠聰明,足夠強壯,足夠勇敢,只有這樣的孩子才能在上天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媽媽。所以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長大。如果你一直胡鬧,那就真的永遠都見不到媽媽了。」女人不急不緩,循循善誘,臉色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

「那等我長大了,媽媽會忘了我么?她還會喜歡我么?」

「會的,她一直都在等你,你的媽媽在等你長大!」

……自此之後,這個女人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小男孩也開始變得溫順起來,自己吃飯,自己洗漱,自己睡覺。但依舊不願叫養母一聲媽媽。

「不好意思啊,又得麻煩你照顧一下了,我有點事得出去,可能會很晚回來。」

「沒關系,如果太晚回來,你就明早再來接他吧,晚上我帶他睡。」

「好,真是麻煩你了。」而小男孩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就已經鑽了進去。

女人給男孩講故事,陪他做游戲,到了晚上,她讓男孩自己玩,然後就去廚房做飯了。

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男孩坐在地上擺弄著積木。

「小遠,去開門,應該是你媽媽來接你了。」

「她不是我媽媽,我不要回家!」

「聽話,就算你不想回家,阿姨也得和你媽媽說一聲啊。」

小男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門前,他的個子還很矮,需要踮起腳伸長腳尖才能有足夠的力氣打開門。

作為第三者的我,心突然就慌了起來,我站在男孩身邊大聲喊道,「別開,別開門!你別開啊!」時間被無限放緩,似乎是故意讓我看到門被打開的每一個瞬間。而我聲嘶力竭的呼喊卻如同進了真空地帶。「我求你了,你不要開門,不要,不要啊……」

門被緩緩打開了,屋外一片黑暗,像是深淵的凝望,男孩站在門口呆滯的看著面前那個高大的男人。

進來的不是養母,而是一個男人,一個帶著溫和笑臉的男人,可從我顫抖的視角里,他的雙眼卻泛著貪婪而可怕的綠光。

「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

男人蹲了下來,笑容逐漸張狂而興奮,「沒關系,你很快就會認識我了……」

……作為旁觀者的我已經蜷縮在了地上,我把自己抱成一團,拼命的往後退,可不管我怎么退,那個畫面,那個場景卻沒有分毫的變化。我不敢睜眼去看,可冥冥中卻有種力量強迫我去目睹著眼前的一切。

「你有什么沖我來就行,不要傷害這個孩子!」女人護著男孩一步步往後退。

「那就得看我心情了。」男人原本溫和的面容突然開始變得扭曲,配上催命一般的森然笑容簡直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他的手掌像是鉗子,大而有力,一手捂住女人的嘴巴,把她帶倒在地,然後另一只手掐住男孩的脖子,把兩人拖進了卧室。

畫面切換後,女人被扒光了衣服,大字形捆在了床上,嘴被內褲堵住,一臉絕望的看著天花板,男孩也被脫了精光,綁在椅子上,立在床邊。

女人被堵住嘴的前一刻,只喊了一句,「小遠……閉上眼睛……」

男孩驚惶失措的緩緩閉上了雙眼。隨後,男子立刻狠狠抽了男孩一個耳光。

「小朋友,睜好你的雙眼,這場演出,你可是唯一的觀眾,別讓我失望,不然今天可能就是你在這骯臟世界的最後一天了。」

之後的畫面完全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r級片片段。

女人雖然被扒了精光,可男人顯然對性侵毫無興趣,他舉起早已准備好的匕首,順著女人的身體從上到下略過。冰涼的匕首和可預見的可怕命運讓女人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男人小心翼翼的在大腿處緩緩拉了一刀,鮮血順著皮膚溢出,蜿蜒流淌。男人看見血的那一刻,渾身開始劇烈顫動,興奮的不住低鳴,女人立刻就痛的曲起了身子。

男人沒有停歇,接著又在對稱的大腿處又劃了一刀。他像是在作畫一般,享受著此時此刻的一切。鮮血,痛苦成了他的養分,讓他笑的如同惡魔的吟唱,「很好,很棒,這才是這具身體應該有的樣子」。

一刀一刀周而復始,從劃過到捅入,而每一刀粘稠的血跡都被他塗抹在了男孩赤裸瘦小的身軀之上。

半個小時後,男子如同吸完毒,滿足的伸展著身體,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

而男孩原本雪白粉嫩的身軀早已變為了血人,他把最後一刀血染在了男孩的額間,輕聲問道,「現在認識我了吧……」說完男人帶著斷斷續續的瘋笑,轉身出了門。

而男孩面對著已經面目全非的女人屍體整整待了一夜……被營救後的三天里,男孩沒說過一句話,甚至連那僵硬的表情和無神的雙眼都沒變過。

很快,一群人找到了家里,他們有男有女,一個年紀略大的老人,沖進屋內,抓住男孩的肩膀使勁搖晃著。

「你還我女兒!為什么你能活下來!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都交代了,開門的是你!是你!你為什么沒死,你還我女兒!」

「他是瘋子啊!我的女兒啊,他不用償命啊,還有沒有天理!都是你,你是幫凶!她才剛剛從那個家暴的畜生那逃出來,怎么就會遇到你!都是你的錯,該死的是你!我那么好的女兒,天哪!」

很快另一個老婦人也加入了戰局,男孩茫然的看著面前兩張傷心欲絕的臉龐,這幾天,他終於重新聽見了外界的聲音,雖然只有六個字。

「你的錯,你該死!」

「我的錯,我該死!」

我的錯,我該死……「我的錯,我該死!」

「風遠,你說什么……風遠!你醒醒!」

「我的錯,我該死!」

「天哪……小爍你好好看著他,有事大聲喊我,我馬上回來……」

「我的錯,我該死!」

房子,床,天花板,不是,都不是,有什么可以解脫的東西么,刀,刀!給我刀!

我從床上半跪著爬起來,把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撥到一邊,書桌,筆筒,刀,刀……我趴到桌上,把桌上的東西都揮到地上,雙眼里只剩筆筒里那把裁紙刀。

「哥,你干嘛,你要干嘛!哥……你別這樣,哥……」

「刀,給我刀……」我往前猛撲,隨後身體失重,重重的摔在地上,但是沒關系,我拿到了,我拿到刀了。沒事了,我可以解脫了。對著脖子,一刀就結束了,什么都結束了。

「哥……你放開……哥,你別嚇我好不好……哥!」兩只白嫩的手臂用盡全力摟住我握刀的右手,聲音的主人是個女孩,帶著哭腔大聲喊道。

我拼命的甩動手臂,「放開我,放開我……」

「我不放!死也不放……沐姐,沐姐,你快來啊,我拉不住了,沐姐!」

這刀可真鋒利,還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能碰到脖子了,就一點,我就要解脫了,我的錯,我償命……「白風遠!轉過臉來看著我!」

我被這雷霆一吼擊了個哆嗦,緩緩轉過臉去,只看了一眼,我的瞳孔就開始急劇收縮,拿刀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

一個神情毅然,面色憔悴的絕美女人舉著水果刀橫在她雪白的脖頸邊,義無反顧的站在我面前。

「白風遠,我們比比看,是你手速快,還是我的手速快!」依舊與我僵持的女孩看到這一幕,瞬間就懵了,「沐姐,你這是干什么!你們……你們都在干什么!」

「小爍,放開他……白風遠看著我,告訴我,我是誰!」

是誰,她是誰,她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媽媽,她是我媽媽!

「媽……媽。」我猶豫著,遲疑著吐出了兩個字。

媽媽並沒有因為我這兩個字放下刀,相反她手上的力量竟然加重了幾分,細嫩的肌膚被利器壓迫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凹陷,「風遠,你不是想死么,媽媽不攔著你,從此以後不管你去哪里,媽媽都會陪著你。既然你活的那么痛苦,那么來吧,媽媽和你一起。」

「不要……我不要你陪,你要活著,好好活著,是我該死,只是我該死。都是我的錯,從頭至尾都是……我不要你陪,不要!」我瘋狂的咆哮著,可握刀的手卻再也無法拉近一分,全身所有的力量都在自發對抗我的意志。

相比之下,媽媽持刀的手卻穩的像是石刻一般。除了微微抽動的嬌小鼻翼和緊抿的雙唇,她的表情顯得毫無懼色。

「很可惜,這是媽媽的決定,你改變不了,就像現在我改變不了你一樣。如果你動手,媽媽一定會比你更快劃開自己的脖子。」

我的手開始顫抖,隨後蔓延到手臂,最後擴展到全身,「你不要逼我,你們為什么都要逼我……」媽媽沒有給我再多反應的時間,她控制著凶器緩緩下拉了幾分,很快,鮮艷的血滴就從脖頸處流了出來。

「不要!」我的身體在最短的時間接管了所有行動,右手丟棄了裁紙刀,連滾帶爬的朝著媽媽的方向而去。

「你別過來!」媽媽退後了兩步突然對著我大聲吼道,隨著她的動作,血滴泛起的速度也跟著加快,一滴,兩滴,落在她米白色的雪紡開衫上。時間開始變得緩慢,我彷佛能看到每一滴血落下的軌跡,甚至能看到它們逐漸滲透進衣物,在那片雪白中散成血霧,如同雪地中盛開的紅玫瑰。

「媽媽,不要……不要丟下……不要去!」我前言不搭後語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白風遠,記住你眼前的一切,記住我現在的樣子,不管在你腦中曾經留下過什么樣的畫面,不管它有多慘烈,有多痛苦,它的終點都是此刻的媽媽。不管任何時候你想要了結自己,終點就是此刻的媽媽。你記住只要你不在了,終點就是此刻的媽媽!」

我跪坐在地上,抬著頭目不轉睛的和她對視著,漸漸畫面就變的模糊不堪,我下意識舉起手背,擦了下眼睛。畫面再清晰時,媽媽原本決意的表情依然變得極其溫柔,眼神里散發的都是救贖的光芒。

「媽媽……我找到你了……」

——那個一切都還很淳朴的小鎮里,媽媽剛收拾完家務,然後又端著盆來到院子里,借著一盞昏暗的燈,搓洗的著今天的衣服。

我費力的搬起小板凳,放在她的一旁,老老實實的坐在她的身旁。伸出手放進盆中,學著她的樣子,揉搓著一只襪子。

從我能記住什么開始,生命里唯一的存在就是眼前的媽媽,她很漂亮,笑起來有梨渦,說話的聲音像是唱歌,她很善良,會幫助鄰居的老奶奶縫衣服,早起的時候會給路過的環衛工人倒熱水。她很溫柔,會一個晚上都抱著我睡,會給我念許多有趣的故事。

她豎著高高的馬尾辮,穿著淡藍色格子襯衫,看上去像是那些去學校念書的大姐姐。

而真當那些念書的大姐姐們從門口經過時,媽媽又會顯得很難過。她總會停下手里的動作,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們走遠到消失不見。這時候,我總會跑過去抱著她的腿,用臉去蹭她。她便會蹲下身,然後輕輕捏我的臉,隨後露出甜美的笑容來。

每當到了晚上,我會裝作害怕哭鬧不止,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匆匆忙忙從隔壁跑過來,然後抱著我睡上一整夜。

我其實一點都不害怕,相反我喜歡黑夜,因為黑夜總是很安靜,但是我更喜歡媽媽。

我知道媽媽會害怕,每當爸爸在家的晚上,她都會很緊張,很不安。所以我討厭爸爸,因為他會讓媽媽害怕,雖然爸爸很喜歡我,但是他不應該讓媽媽害怕,他應該要更喜歡媽媽。可惜,沒有人比我更喜歡媽媽。

到後來爸爸和媽媽說,等我長大了再分開睡吧。我沒說話,只是用力點頭,但我心里想的是,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和媽媽睡,因為媽媽喜歡和我睡。

而媽媽也沒說什么,但我知道她其實心里很高興,因為晚上睡覺的時候她一直微笑著親我的臉,弄的我癢癢的。

我和媽媽,只有有人笑了,另一人就會忍不住笑起來,只要有人哭了,另一人就會忍不住想哭。

媽媽每晚抱著我睡的時候都會講一個故事。她給我講狼來了的故事,告訴我不能撒謊;給我講孔融讓梨,告訴我要尊老愛幼;給我講鐵杵磨針,告訴我要持之以恆;給我講鑿壁偷光,告訴我要勤學修身。

她教我背唐詩,教我算術,媽媽什么都會,她是最完美的。

鎮上放露天電影,好多人都去看,爸爸去了外地,媽媽自己帶著我去,人好多,我看不到,媽媽就全程抱著我。電影演的內容我看不懂,只是學會了一個新詞,「我愛你!」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問媽媽,什么是愛啊?

媽媽摟著我,伸開五指,插進我的發間,從我的後腦勺順著頭皮一直撓到前額,酥酥麻麻的好舒服。

「愛,就是喜歡一個人或者一樣東西到了很深的程度,你會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只要看到他就會覺得滿足而幸福。」

我似懂非懂,只是撲進她的懷里揚起頭,「媽媽,我愛你!」

媽媽聽完睜大了雙眼看著我,她的嘴唇一直用力抿著,直到最後才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可於此用時她卻哭了,我不知所以,伸手擦去了她的眼淚。

她低頭,用自己的額頭頂著我的額頭,輕聲說道,「風遠,媽媽也愛你!」

那天晚上媽媽把我抱的好緊,原來這就是愛。

過年的時候,爸爸天天都有酒局,我和媽媽自己待在家里,她讓人在門口的大樹下給我做了一個秋千,常常帶著我玩一個下午。盪秋千很好玩,像是要飛起來一樣。可我更喜歡看媽媽玩,她坐在秋千上就像一只花蝴蝶,漂亮的我都舍不得看別的地方。

後來鄰居的大娘大嬸們找到媽媽,說她們缺條腿,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到底是誰缺腿。媽媽推辭了半天,最後還是被她們拉到了隔壁家。

我站在媽媽旁邊,看著媽媽和另外三個人坐在一起搭積木,晚上媽媽才告訴我,他們在打麻將。媽媽說她不會,可那幾個大嬸非拖著她一起玩。

我的個子太小看不見,媽媽就把我抱在她的腿上,一邊玩一邊和我說話。我仰著頭看著媽媽,每次輪到她摸積木的時候她都會想一會才丟出去一個。

我看不懂,也不覺得有趣,只是很多時候媽媽把積木推倒的時候,三個人都要給媽媽錢,可別人把積木推倒的時候,媽媽卻不用給錢。

大家都說媽媽好厲害,媽媽臉紅紅的,特別好看,她說她是第一次玩。可大家都不信,但我信,因為媽媽從來不說謊。後來我看著看著就困了,媽媽就再也不肯玩了,帶著我就回了家。

回到房間以後,媽媽坐在床上,隨後又仰倒在床上,把手覺得高高的,一張一張的數錢,顯得特別開心。

我就趴在她的身上看著她笑。

「媽媽,這些錢都是你贏的么?」

「嗯,是呀,媽媽以前在老家看過別人玩過幾次,沒想到這么簡單。」我心想,媽媽既然這么厲害,那以後不是可以打麻將賺很多錢。

可媽媽聽我說完卻很嚴肅的告訴我,這叫賭錢,小賭可以怡情,但不能指望這個賺錢,人要腳踏實地的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似懂非懂,只覺得媽媽看著我的雙眼里閃閃發光,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就好像看到她想要的生活一樣。

後來爸爸媽媽帶我去了媽媽的家鄉,我們走了好遠才到,那里好漂亮,到處都是山,樹,還有水,可里面的人卻不像景色那么好,他們總是背著我們偷偷的說話。

媽媽從進村的時候就一直緊緊拉著我的手,到後來干脆一直把我抱在懷里。

我覺得自己有點重,因為媽媽額頭出了好多汗。

聽媽媽說,是外公要去世了,所以我們才會回來,可我都沒怎么見到過外公。

之後有一天晚上爸爸從外面回來,就開始跟媽媽吵架,爸爸那晚特別凶,眼睛紅彤彤的,他罵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到最後還想要打媽媽,我有點害怕,拼命縮在媽媽懷里,可媽媽卻一直想讓我回房間去。

這時候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來了,他笑起來和媽媽一樣溫暖,我知道他是我的舅舅。舅舅特別帥氣,他一只手就架住了爸爸然後硬生生把爸爸拖到了別的屋子里。

媽媽抱著我一直哭,我本來被嚇壞了,可看到媽媽哭了,我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自己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媽媽,爸爸為什么要欺負你。」

媽媽抱著我不說話,只是拼命的搖頭。就這樣慢慢的我哭累了也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媽媽躺在我的旁邊沉沉的睡著,眼睛還掛著淚痕,舅舅則坐在房間的椅子上百~萬\小!說。

他看到我醒了,悄悄對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把我從媽媽懷里抱出來,抱到桌邊。

我一直看著舅舅,心里很納悶,為什么舅舅這么溫柔,爸爸卻那么凶呢,我也想變得跟舅舅一樣,這樣就可以保護媽媽了。

舅舅看我不說話,從口袋掏出了一個奶糖,塞進了我的嘴里,然後貼著我的耳朵小聲說,「長生,你要記住,你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你要永遠相信她,你還要快點長大,好好的保護她,你明白了么?」

我吃著奶糖點點頭,隨後又內疚的小聲說道,「可我害怕爸爸,他好凶。」

舅舅笑了,他摸著我頭發,又點了點我的鼻子,「當你想要保護媽媽的時候,你就會勇敢起來的,就算現在會害怕,等你長大你就不會害怕了。我們的長生會是個勇敢而強大的男子漢。」

「像舅舅一樣么?」

「不,比舅舅還要勇敢,還要強大。」

舅舅說完收起了笑臉,顯得有些難過,可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難過,「你的媽媽是我最好的妹妹,可我沒辦法在她身邊保護他,長生,你快點長大吧,只有你才能保護好你的媽媽。」

「嗯!我明天就長大!」我皺著眉很正經的說道,結果舅舅卻又笑了起來。

從媽媽家鄉回小鎮的路上,爸爸一直沉著臉一言不發,甚至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媽媽漂亮的大眼睛里,再沒有那道閃光了,像是蒙上了一層烏雲。

回家以後,爸爸天天喝酒,每次都指著媽媽罵一些很難聽的話,一開始媽媽還和他爭辯,可時間長了以後,她就抱著我回到我的房間里,喝醉酒的爸爸就在外面一邊砸門一邊罵著。

我被媽媽抱在懷里,不知道該怎么辦,媽媽受了委屈,可我卻還沒長大。

「媽媽,爸爸為什么變的那么凶,那么壞。」

媽媽一邊哭一邊笑著捏著我的臉,「你害怕么?」

「我不害怕!欺負媽媽的都是壞人!」我大聲喊道。

媽媽蹲在我的面前,捧著我的臉,輕聲的問道,「風遠,你覺得媽媽是壞女人么?」

我搖搖頭,「媽媽是全世界最好的女人。」雖然我不太清楚這有什么特別的含義,但這句話是舅舅教我的,所以它一定是會讓媽媽開心的話。

「那你會一直相信媽媽么?現在將來永遠都會么?」媽媽抓著我的手臂,她使了好大的勁,抓的我都有些疼。

但我偷偷忍著只是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喊道,「媽媽是最好的媽媽,不是壞女人!」

「風遠!」媽媽把我摟進懷里,哭的卻更傷心了。就在我也忍不住要哭的時候,媽媽突然擦了擦眼淚看著我笑了起來。

「只要你相信媽媽就夠了,媽媽原本也是為你活著的。」

「我也是為媽媽活著的?」我覺得這句話很有氣勢,於是照貓畫虎的學了一遍。

可媽媽卻搖了搖頭,「不,你要為你自己活著。」

「不,我就要為媽媽活著。」

我仰著頭第一次沒有同意媽媽的話。

而媽媽則看了我好久,再沒有說一句。

後來爸爸變得越來越過分,只要他在家,媽媽就會受欺負。有一天他又喝多了,指著媽媽的鼻子罵著。

那是我第一次忘了什么叫做害怕,我覺得胸膛里變得熱乎乎的,像是什么東西要往外冒一樣。

我看著爸爸瞪大的眼睛,凶惡的表情,最後終於忍不住從媽媽懷里跑了出去,撲到他的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爸爸穿的是大褲衩,我直接咬在了他的肉上。

「操,你個小畜生。」他狠狠的甩動身體,可我抱的緊緊的就是不松口。

這時媽媽嚇壞了,她趕緊跑上來抱住我,「風遠,快把嘴松開……不許打我兒子,不然我跟你玩命!」

過了一會我實在抱不住了,嘴里咸咸的嗆的嗓子好難受。最後被爸爸一甩,我和媽媽都倒在了地上。

爸爸的腿上流了血,我看那抹鮮紅,心里卻覺得很得意。原來我也可以不用怕爸爸,我真的長大了。

爸爸看著我們,罵罵咧咧的就甩門走了。

我扭頭看著媽媽笑得特別開心,就像是打了個大勝仗,可當我想說話的時候,我才發現嘴里一陣陣透風,用手一摸,最前面的一個牙沒了。

媽媽拿著毛巾,擦著我嘴里的血,可她的手卻一直在抖。

「媽媽,我可以保護你了!爸爸以後再也不能欺負你了。」

「風遠……風遠……」媽媽只是用力喊著我的名字卻一句別的話也說不出來。

晚上媽媽抱著我睡覺的時候,我心里很難受,可我不想告訴媽媽,但媽媽很快就發現了。

「風遠,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我看著媽媽,傷心的說道,「媽媽,我牙沒了……你會不會不喜歡我了。」

媽媽低頭用力的親了一下我的臉,「媽媽永遠都會喜歡風遠的,不,媽媽永遠都會愛風遠。而且你還會長出一個更新更強壯的牙齒來的。」

我使勁鑽進媽媽懷里,「那我們一直在一起吧,不要爸爸了,他是壞人。我只要媽媽,我要一直和媽媽在一起。」

過了很久,久到我快要睡著了,我才聽到媽媽輕聲說道,「好,媽媽永遠都和你在一起。」

之後的某一天,媽媽干了一天的活,又和爸爸爭執了一夜,她好累,累到剛躺上床就沉沉的睡著了,我只好自己鑽進她的懷里。

可當我覺得一陣寒冷時,我就再也找不到媽媽了……——往日的記憶全都回來了,那個曾經的媽媽和眼前的女人終於完整的重疊在了一起。

「媽媽……」我上前抱著她的腿,滿心都是失而復得的激動。

媽媽放下來匕首,卻沒管脖子上的那道傷口,蹲下抱著我腦袋和我一起坐在了地上。

旁邊的女孩擦著眼淚,趕緊找來毛巾給媽媽止血。媽媽全程絲毫沒有在意女孩的動作,她如曾經那樣用額頭頂著我的額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隨後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用拇指不斷抹去我抑制不住的淚水。

「那九年我找你找的很辛苦,我原以為你會過的很好,可沒想到你也如此痛苦不堪的活著。我們母子不能分開,永遠都不能。分開誰也活不了……」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已經沒辦法去思考,我只知道眼前的女人是那個說愛我,說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媽媽,而我終於找到她了。

女孩處理好了傷口,手足無措的看著我們,「沐姐,哥到底怎么了,怎么變得跟個小孩子一樣啊?」

媽媽抬起頭,微笑著,「小爍,沒事了,你去休息吧,我會照顧他。」

女孩皺眉看了我們半天,最後點點頭,幫我們關好了門。

媽媽想站起身,可我卻死死的抓住了她,深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一樣。

她拍了拍我的背,拉著我的手臂,在她溫柔的牽引下,我們一起坐到了床上。

我抱著她的腰,把腦袋枕在她的胸口,她則輕輕拍著我的背。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我太重了,媽媽又拉著我的手臂,把我帶上了床,和我面對面躺了下來,但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放開她。

她又伸開了手指,像從前那樣撓著我的頭皮。我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

「舒服么?」

「嗯……」

「媽媽……我把阿姨害死了,我是個壞孩子,你會討厭我么。」

「不會,那不是你的錯,你還是個孩子,那只是命運的不堪。」

「可他們都說是我的錯,那個壞人沒死,他們卻都希望我死。」

「因為他們失去了珍貴的東西,只能把怨恨發泄在你的身上。可他們卻忘了,你也是受害者。不過你放心,那個壞人死了,你的養父用他的力量讓他判了死刑。」

我說完抬起頭,看著她的臉,「媽媽,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媽媽也看著我,隨後微笑起來,梨渦瞬時盛開於我的雙眸中。

「因為我是風遠的媽媽啊。」

我看著她脖子上的傷口,小聲問道,「媽媽,你疼么?」

媽媽用力的搖了搖頭,依舊保持著微笑。

我無意識的伸出手,輕柔帶著試探,最後卻放在她的臉頰上,然後用手指輕輕捏了捏。

媽媽雙目短暫失神,隨後兩道清淚蜿蜒而下,可嘴角的梨渦卻並未收起。

曾幾何時,我們就是躺在床上互相盯著彼此,只是傻笑,卻沒有說話。她喜歡捏我的臉,說我的臉滑滑嫩嫩,捏著很舒服。

於是我也伸手去捏她的臉,我不敢用力,只是輕輕的捏著,媽媽的臉頰冰肌雪膚,吹彈得破,成了我最寶貴也最珍愛的玩具。

媽媽伸手捂住我的手,隨後也放到我的臉頰上輕輕捏了起來。

我不知道抱著媽媽過了多久,只覺得天亮又夜黑,我們幾乎沒下過床,或者沒有分離過彼此,也幾乎沒有合過眼。媽媽一直再和我說小時候的事,一件一件說的事無巨細。我所有的記憶都串聯起來,並得到了該有的回應。

到最後在媽媽的輕聲細語中,我終於支撐不住,陷入了安寧的沉睡之中。

九年的蹉跎,讓她忘了怎么做一個媽媽,讓我也忘了怎么做一個兒子。還好,我們都記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