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業才喊出那個昵稱,就被江彥丞驀地出聲打斷,江彥丞的情緒隱忍到了極點,剛才的那一刻,他險些伸手掐死江振業!
他想讓江振業死,太容易了。無論怎樣說服自己放棄仇恨,可一旦觸及他媽媽的名字,江彥丞發現,自己其實根本不曾釋懷。
記了二十年的仇怨,他媽媽所受的委屈,她在他面前跳下高樓、摔成那副破碎的樣子,他從八歲起顛沛流離的生活……
整整二十年,支撐他活下去的,其實不是愛,是恨——一直都是恨。
「再敢提一次我媽的名字,你就等著自生自滅。呵,惡做過了,放下屠刀,就想立地成佛?可惜了,就算你死了,也見不到她,因為你所在的骯臟地獄,她不在那兒。」江彥丞冷笑,聲音低沉嘶啞,連語tiáo都能將人凍傷。
他平復了一下情緒,笑了笑:「行了,跟我套近乎沒用,該死的時候,你自然會死,好好養養你的jīng神,撐過今天的慈善晚宴再說吧。」
說完,江彥丞也不等江振業再說什么,轉身大步離開了病房。
江彥丞已經足夠冷靜克制,可那積聚已久的恨意還是在他的xiōng腔里翻滾,燒得他整個人從里到外都被黑sè籠罩。
他有一百種方法能讓江振業死,越凄慘越好,痛痛快快地讓江振業也嘗一嘗血肉模糊的滋味——
他生母的血曾迸進他的眼中,是滾燙的。
他並不介意再看一次生父被千刀萬剮的場面,他是個瘋子,是個為了復仇而歸來的惡鬼!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刀尖上舔血,槍林彈雨里搏殺,沒有愛過人,對每個人充滿戒心,任何突破安全距離的靠近都會讓他心生抵觸。
他曾經的女友對他說,你天生就屬於黑暗,所以殷家需要你來維持秩序,你會是個好的當家人,可你永遠不會是好的愛人和父親,你太冷血了,什么人敢去招惹你?
什么人敢去招惹他?
他又憑什么去招惹別人?
他誰也不招惹,只招惹了最愛的那個人。
誰借給他的底氣?他怎么就敢讓他的愛人、他的妻子……
江彥丞鑽進車里,驀地閉上了眼睛,耳邊嘈雜地響起太多聲音,bī得他頭痛欲裂,牙關緊咬,太陽xué青筋bào起。
霍爾在車上等他,見狀,忙問道:「怎么回事兒啊?江振業那老家伙說什么了?」
江彥丞不答。
「william?」霍爾只覺得不對勁。
他這個大外甥,連他也捉摸不透,這么些年,他們舅甥倆從未掏心掏肺地聊過,明明不到三十歲的人,卻理智得像是四十歲,淡薄得像是已經知天命,在他大外甥眼里,萬事都有辦法解決。
可天命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一個理智又隱忍的年輕人,把自己活成了五十歲般的淡薄和沉穩,怎么能不令人敬而遠之?
忽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霍爾抓起來一看,看到來電顯示,忙把手機朝江彥丞遞過去:「大外甥,你們家小寶寶來電話了,哎唷,嘖嘖……」
「嘖嘖」還沒嘖完,手機已經被奪走。
江彥丞側身朝向一邊,注視著來電顯示上的備注名,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接了起來。
一接通,他馬上連聲音都柔了幾分:「寶寶,女兒……過去你那邊了嗎?」
他快死的時候,最想最想他的妻子。
也只有他的妻子,能將他從黑暗的淹沒中拖出來。
誰也不會知道,他黑透了的心上,還藏了一丁點的紅,不大、也不刺目,但那是他回家的方向。
他在黑暗中沉淪時,在噩夢中死不瞑目時,始終死死地注視著那一點紅——
因為,那是光。
僅剩的一點光了。
他的聲音明明有點抖,語氣卻帶笑。
他渴慕著光,卻不說渴慕,想她,卻不說想,只是慢慢地閑話家常,希望他的妻子不要為他擔心,希望他的光安安穩穩地呆在他的心上,別被嚇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