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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 愛看天 3353 字 2020-05-27

老舊的火車走的很慢,夏陽一路擰著眉頭沉默不語,往往顧白蕊問三五句才支吾一聲。他心思不寧,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心慌的厲害。

火車哐啷哐啷的聲響在黑夜里一直不曾停歇,夏陽躺在卧鋪上和衣而眠,他睡的並不安穩,眉頭緊皺著像是做了噩夢。

夏陽夢到很久以前的那些過去。蔣東升那天穿著一身整齊的西裝,一邊戴上袖扣一邊笑著對他說,「夏陽,你等我回來啊,陪我一起過生日。」

他站在門口應了一聲,卻不知為什么被蔣東升按在牆上親了好一會,闖進來的舌頭跟主人一樣蠻橫無理,他想推卻,但是又抬頭看到了牆上的電子日歷:臘月初三,是蔣東升的生日。放在蔣東升肩上的手略微猶豫一下,也就卸去了力氣,然而那天蔣東升卻很反常的沒有再做些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臉轉身走了。

蔣東升走了之後,霍明緊接著就來了,霍明把他帶去了霍家的私宅,他在那一連住了三個多月。夏陽心里惦記蔣東升,連看書的心思也消散了不少,直到有一天霍明他們幾個小心抬著蔣東升進來,這才見到了那個人。

蔣東升那會兒像是剛從什么地方撈出來消瘦了不少,身上的衣服又臟又皺的已經沒法穿了,臉上也是胡子拉碴,雙頰凹陷,那么大個子的人蜷縮著躺在那昏迷不醒。

夏陽看了心里一緊,那種難受的情緒再度涌上,眼睛里酸脹的厲害。他想要上前去探望蔣東升,卻是在夢里無法移動一步,只能看到蔣東升躺在床上露出的一截干瘦手臂。

一起送蔣東升進來的那幾個人顯然很是憤怒,霍明那個時候也還年輕,笑面虎一般逢人就笑,不輕易露出幾分情緒。但是那時,霍明用冷冰冰的目光看著他,嘴邊嗤笑了一聲,道:「你還真是好本事啊。」

夏陽站在那,他渾身使不出力氣,他心里重重跳了一下,心臟像是受了重壓一般難過起來,他記得那份心情,卻無法想起到底是為了什么。他在夢里無法控制自身,費勁了力氣只為往前邁出一步離蔣東升更近一些,心里酸澀不堪。他小步往前挪著,還未等走近,就被甘越煩躁的一把扯著領子帶到床邊,直推到蔣東升臉前。

甘越一向憨厚,但這會兒嘴角也帶著些不甘和扭曲,「你看啊!你仔細看看,東哥這到底是為了誰弄成這樣?!」

蔣東升靜靜躺在那,尚有一絲微弱的鼻息,整個人疲憊虛弱不堪最後一擊,他身上還有傷,像是被電流重擊的模樣,手臂上幾道被刀劃破的口子還在淌血,透過紗布溢出來。

到底是為了誰?夏陽跪在床邊用手顫抖的撫摸上蔣東升的眉間,小心撫平他那里的一絲隱忍和脆弱。

——夏陽你等著,等我回來一起過生日。

——夏陽,我不是瘋子,我會好的,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蔣東升手腕狠,心思也深沉,那時即便從商也有了不小的成就,再加上霍明這幫人相助,已經沒有人可以把他輕易的關進精神病院那種地方。蔣易安母子設置了那樣精密的騙局,可是醫院那牢籠一樣的地方,蔣東升又怎么會自己邁步走進去?除非,是蔣東升開始懷疑自己,他自己開始想證明自己不是一個「瘋子」,他想要遏制快要失控的脾氣,也想讓身邊的人不再受傷。

霍明曾說過,蔣東升並不是善良之輩,這人落在亂世才能顯出梟雄手段。但是再暴戾的人心里也總有一處軟肋,霍明說,蔣東升的軟肋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夏陽趴伏在床邊,握著蔣東升的手咬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夢里的一切很真實,那些鮮明的過往和蔣東升凹陷下去的臉龐,觸手可及。夏陽跪在床邊,緊緊的握著蔣東升的手,可是再用力也無法阻擋握著的那只手漸漸消散,直到再也握不住了……

夏陽猛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幾下,那陣心悸的感覺還未曾散去,清晰的讓人覺得可怕。夏陽耳邊是火車轟鳴的聲音,緊接著便被一片黑暗徹底吞噬,似乎進入了一個狹長隧道。一片漆黑里,夏陽伸手虛空握了下,掌心空落落的什么也沒有。

夏陽無法入睡,睜著眼睛直到天亮。對於蔣夫人審判的消息他知道的很少,霍明一直說審判的事進行的很順利,按理說事情應該是向著對蔣東升有利的那個方向偏倚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忍不住心慌,像是蔣東升要出什么事一般。

夏陽記得當年蔣易安母子做的事,他們設局騙了蔣東升,原本的治療也成了變相的看押,甚至還上了私刑。霍明他們費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把蔣東升從精神病院弄出來,蔣東升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氣,還是後來又找了一位會針灸的中醫才慢慢調理好。

無論是蔣東升還是那所醫院,在夢里都清晰的讓人汗毛孔發寒。夏陽抿緊唇,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當年那所精神病院所在的位置,涪城。

天剛微亮,火車進入一個小站短暫停留,夏陽背上自己收拾出來的一個小包,從上鋪利落的翻身下來,他總是心慌,已經無法再等待下去了。

夏陽叫醒了曾姥爺,對著他低語幾句,又塞了一張紙條給他,轉身就走了。曾姥爺旅途勞累,這時也只是剛睜開眼睛,模模糊糊聽到外孫在自己耳邊說了什么「有事回京城」的話,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等老人披著衣服坐起身,夏陽已經沿著站台走遠了,顧白蕊也被驚醒了,忙拿上大衣跑出車廂,可火車這時已經啟動,車門都關了。

曾姥爺也追過來,在門口的玻璃窗上敲了兩下,急得喊了兩聲,「夏陽!你要去哪兒啊,你不跟姥爺回家了嗎……」

夏陽在站台上沖曾姥爺揮揮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不見了。

曾姥爺急得不行,猛地看到手里還有一張字條,打開看時卻發現只有短短的幾句話:我回京城找蔣東升,等到了就給家里拍電報,勿念。

曾姥爺傻眼了,這是什么個情況?他外孫夏陽才剛和蔣東升那小子分開一天一夜,怎么就又追著返回京城去了?!

夏陽一路買票往京城方向返回,火車票不好買,便買短途的客車票。途中又遇上大雪,汽車停發,年關將近,哪里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冒險出車?夏陽住在簡陋的招待所里心急如焚,每天都去打聽有沒有回京城的汽車,他這幾天一直夢到蔣東升,夢里的事情讓他心情沉重,越發盼著能早些回京。

京城。

蔣易安站在蔣家小樓的客廳里,看著眼前被砸的一片狼藉的物品眼神暗的發沉。他頓□默默收拾著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東西,終於在撿起幾張被撕碎的全家福的時候,手指微微顫抖了。那些照片是當初他媽帶回來的,原本的相冊已經被摔的四分五裂,而這些照片也被撕碎或者踩踏的不成樣子。

照片里的人還在笑著,只是拼湊起來之後,臉上的笑容也扭曲了幾分,再也無法還原。

蔣易安無法再收拾下去,他站起來邁步走向蔣宏的卧室。蔣宏喝的爛醉,胡亂的躺在卧室的床上--卧室也只有床可以躺下,其余的地方也被砸的差不多了,就連擺在櫃子上的結婚照也沒能幸免,連玻璃框帶照片一起被摔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地的碎玻璃渣子。

蔣宏躺在那已經醉的人事不知,他手里握著的酒瓶撒了半床的酒出來,他緊緊的抓著酒瓶,還在那喃喃罵著什么,神情扭曲成一片。

蔣易安心里發涼,他覺得自己手里握著的那點希望簡直渺小的可憐。蔣夫人做出這樣的事,他身為兒子,蔣宏對他也是遷怒的,更甚至帶著他找到蔣月,非要抽血驗身不可。

蔣易安覺得被蔣宏壓著去抽血的事,簡直就是抽在他臉上的另一道響亮的耳光。他當慣了蔣家大少,原本的心高氣傲也在短短的幾天之內消散了不少,他現在怕的不是鬧出笑話,而是怕蔣宏不肯認他、不肯當他的依仗。

蔣易安想起蔣夫人對蔣東升做的那些事,又想起蔣東升平日對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忽然打了個冷顫,感覺到有絲寒意。比起蔣東升,父親蔣宏明顯更有可能會幫他。

他烏沉沉的眼睛里半天沒有波動,盯著蔣宏一會,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喝的爛醉如泥,但是這樣一個沒用懦弱的人,卻很可能是他最後的依仗。

蔣易安看了一眼地上那個摔碎了的相框,里面的照片散落出來,他默默看了一眼,心里做了最後的一道賭注。

蔣易安去探視了蔣夫人,他的母親挺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坐在醫院的病床上,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在看到他的時候,她眼睛都瞪得大了,像是看到了救星,披散著頭發撲過去:「易安,你相信我,你也不信我嗎,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易安……幫幫我,你快帶我離開這里啊!」

她奔跑的太急,肚子太重,幾步就急促的喘起來,抓著蔣易安的衣袖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只是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像是在看著最後的一線希望。

蔣易安蹲□,把她臉上汗濕的頭發整理好,露出蔣夫人蒼白無力的臉頰。他看著自己的母親,聲音說的緩慢又柔和,「媽,我姓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