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傷害(1 / 2)

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西方的山脈之下,夜色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子爵夫人的別墅二樓上,燈光已經亮了起來,從半圓形的露台往外看去,小鎮正籠罩在一股緊張的氣氛當中,火把星星點點地穿行在各個街道之中,遠遠的,不時有吆喝聲傳來,預示著整個小鎮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某件事情而做著積極准備。

柔軟的白紗在露台上隨著夜風而輕盈舞動,走廊里傳來幾人離開的聲音。少年松開緊攥起拳頭的雙手,血液從掌心處泌了出來,染紅了他的十指指尖。從那些鎮民在大廳里討論接下來的事情,到他們離開別墅,回家准備抵御有可能到來的群狼的進攻,再到子爵夫人著人將木籠抬上二樓,天知道始終如常微笑,保持著適當的言辭以及些微的好奇心的他一直都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將會突然爆發,抽出一直作為戰利品放在旁邊的大馬士革刀開始砍人。

還好,這一切並未發生……

「噓——別說話……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留在鎮外……」

顫抖著手指,輕輕觸碰著她額頭上的一道傷口,這些帶著荊刺的藤蔓纏滿了那嬌小的身軀,銀發少女的身體上、藤蔓上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跡,他用手輕拉了幾下,卻只能帶給少女身體以更多的不適。一直以來的掙扎、失血已經令她變得虛弱無比。

「阿憶……他們是以為我傷害了那個孩子嗎……」感受到唐憶的觸摸,少女無力地眨了眨眼睛,眼中泛出霧氣,「……我沒有,那孩子被襲擊了,我只是……」

「別說了……我會救你出去,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勉強你與人類來往了……」

悔恨與愧疚充盈了他的心神,他四顧著周圍的空間,與木籠一塊搬上來的,還有那把大馬士革軍刀,不過對於這些藤蔓,軍刀的作用應該不大……這該死的……

「阿憶,當心……」心中的詛咒還未發完,一個悅耳的女聲已經在門口響了起來,是突然折回的芙爾娜,他下意識地將手收回,只聽得她說道:「她很暴躁!」

「呵……」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已經被纏成這樣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她可能會咬你。」金發的貴族小姐面上露出了擔心的神色,「這狼女的身手很敏捷,要不是她不熟悉魔法,今天我根本抓不住她……啊,你的手受傷了……」

望見少年手上的血跡,一瞬間,她望向狼女的眼神變得無比寒冷:「是她弄的!?」

「哦,沒有。」少年不動聲色地將手上的傷口握住,「只是剛才被藤蔓刮了一下,呵,說起來,我也住在山林里,她算是我的鄰居呢……」

「未必是理想的鄰居吧。」芙爾娜笑了笑,不知道為什么,少年的語氣表情都一如平常的柔和淡然,但她卻隱約感到了什么不同的東西,使得她的心中不由得一緊,「我幫你找找傷葯,這房間似乎就有。」

轉身打開牆邊的櫃子,她蹲在陌生的空間前翻找起來,女子的足音從走廊響起,子爵夫人走了進來,隨後,又往門外走去。

「咦?你們……呵,小唐納德還在昏迷,我得去看看才行。阿憶,時間已經這么晚了,真的,別回去了吧,晚飯馬上就好,難道我這個老女人的面子真這么不值錢?」

「哪里,夫人既然這樣說了。今天晚上就打擾了。」

「沒事、沒事,你肯留下來,我和芙爾娜都很高興……」

耳聽著唐憶的應承,芙爾娜的耳根驀地一熱,他肯留下來了,他留下來……自己是明白姑姑讓他留下的含義的,只是……真的要那樣做嗎?

心中一陣慌亂,翻找的東西也掉在了地上,她一面收拾一面說道:「姑姑,等等,傷葯……傷葯在哪兒?」

「上面第三個箱子就是啦。我先走了。」子爵夫人輕輕地帶上了門,腳步聲迅速地去往了樓下。芙爾娜面紅耳赤地收拾好東西,卻聽得唐憶在身後問道:「芙爾娜小姐,這藤蔓也是魔法吧,我在森林里可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哦,那的確是魔法。」聽得他第一次主動問起自己魔法上的事情,芙爾娜精神一振,手上的動作也快了不少,「是召喚出來的植物,可以維持兩三天的時間,這狼女性格很暴躁,被這樣帶刺的東西綁住了都掙扎得厲害,力氣又大,要是一般的東西免不了會跑掉……你得當心啊,那些刺很銳利的……」

「原來是這樣,芙爾娜小姐你真厲害。」

「呵呵,你如果想學的話可以教你啊。」啦啦啦……啦啦啦……芙爾娜的心情現在好極了。然而正埋頭找葯的她卻不曾發覺,此刻的唐憶已經在芙爾娜後加了「小姐」二字。而縱然語氣依舊如平常一般溫和有禮,那雙在木籠前轉頭望向金發女子的眼神卻顯得復雜而冰冷,眼中緊緊盯著女子每一個動作的同時,他的雙手伸進了木籠之內,在盡量不觸碰到銀發少女的前提下握起一根藤蔓,用力地向兩旁撕扯,無數尖刺已經毫不留情地刺進了他的掌心,泌出一陣陣的鮮血。

銀發女子在藤蔓中劇烈掙扎起來,發出了類似哭泣的聲音。

「唔……」過了一會兒,芙爾娜隱約聽到了少年仿佛嘆息又似是驚奇的聲音,但是正專心找葯的她只當成是錯覺忽略過去了,不一陣,裝葯的箱子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從箱子中拿出綁帶和創傷葯,轉身道:「找到了!咦?阿憶你在吃什么?」

微笑間,她看見唐憶將一只櫻桃大小的粉紅色水果放進嘴里。少年對他笑了笑,她這才注意到籠中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而後,便是他那雙滿是鮮血的雙手。

「這……怎么了?怎么可能」三兩步沖到籠邊,她望了那枯萎下去的藤蔓一眼,這樣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確定了銀發的少女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她立刻將注意力放到了唐憶染血的雙手上,沒錯的,是那些刺造成的傷害。

「你也不明白嗎?不過這樣一來……」

「說過叫你小心那些刺啦!你……」無心注意少年口中喃喃的低語,她只是一把拉住了少年的雙手,緊張而生疏地做著清理與包扎,「你……很痛吧……對不起,我以前沒怎么做過……雖然學的時候很認真,但是……」

望著蹲在身前緊張地為他包扎著傷口的女子,唐憶卻是輕輕地一笑,有些無奈和苦澀,卻是他今晚自看到小雪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漸漸的,「咯咯」的細微聲響從他的身上發出,金發女子疑惑地抬起頭:「阿憶,你聽到什么聲音了嗎?」

「聽到了……」他點了點頭,將還未包扎完畢的雙手從對方的手中抽出,隨後站了起來。

「咦,還沒有……」

「……是我的身體在響,」唐憶伸出手指,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准確來說,是骨骼。」

「呃……」

一時間無法弄清楚唐憶語氣中的含義,但她卻清晰地看到了他面上的那種表情,柔美的外表帶著毫無感情的冷然,使得此時的他看來有種說不出的妖異。

「剛才的那顆粉紅色的水果,可以大幅度提高人的各種能夠,這是後遺症的一種……」轉身走到桌邊,他伸手拿起了那把大馬士革軍刀,隨後回過了頭,「……很痛。」

「阿憶,你怎么了……你別嚇我……」眼見著已經變得與以前截然不同的少年,向以冷靜優雅著稱的女子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慌亂,這種慌亂的神情通過外表表現了出來,她扶著木籠的圍欄站起來,滿臉的驚惶。但少年的神情並未改變。

「我本以為可以和你成為朋友,但現在看來不可能了。」冷然的語氣,如同尖刺一般的扎在她的心上,少年拔出了軍刀,一刀斬開了木籠上的鐵鎖,隨後用力劈斬著整個籠子。眼見他如若瘋狂的行為,芙爾娜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步。

「阿憶,你……你到底在說什么……什么不可能和我成為朋友,我們不是已經……阿憶,你別這樣,她是狼女來的,你不能把她放出來……阿憶,你到底怎么啦,是我……是我做錯了什么嗎……她很危險,你別過去啊……」

芙爾娜甚至已經有些語無倫次,跑過去想要拉住他,卻被少年無情地揮開了手。他走入籠中,輕柔地抱起銀發少女的身體,隨後一根根地扔開已經枯萎的藤蔓。

「她叫雪兒,是我的妻子。」

轟隆隆——如同雷電轟下,芙爾娜霎時間呆在了那,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理解那話中的含義:「怎、怎么可能……阿憶,那是狼女啊……」

「是又怎么樣!」

兩人認識了這么久,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那溫和的少年也有著如此憤怒的一面。陡然間轉過了頭,怒吼聲間,那雙眼睛中泛起血液一般的紅色。

「是又怎么樣!她是我的妻子!那個孩子被野獸襲擊,雪兒出面救他,而你們竟然將她傷成了這樣!你的魔法厲害又如何!是誰給了你如此的權力不問青紅皂白地這樣傷害她!」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阿憶,她……她是狼女啊……你不能……」

沾染了渾身的鮮血,雪兒此時已經基本上沒了力量,其實最大的傷害倒是她不斷的掙扎而引起的。唐憶像是捧起全世界最珍貴的易碎寶物般抱起了她,銀發少女的手臂吃力地向上舉了幾次,終於摟住了他的頸項。芙爾娜身體無力地倚靠著桌子,嘴中語無倫次地說著話,眼里早已是霧氣一片,待見到唐憶抱著她走向露台,卻驀地恢復了力量,三兩步沖到他的面前,張開手臂攔住了兩人。

「不、不行……你現在不能走,她……她是狼女……孩子還沒醒來……阿憶,你等會,等姑姑回來了說清楚,求求你……你還答應留下來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