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狗頭大隊的十八般武藝和七種武器(1)(2 / 2)

他也不說話,就是洗澡,也不看我們這些兵。後來知道他跟誰都不特別說話。我們都傻眼了,都知道這些傷疤就是一個一個飽含著血和熱淚的故事。但是他的眼睛呢?你能看出來什么呢?

空。

空空如也,沒有殺氣,也沒有和氣。

就是那樣,不冷不熱。

看也不看我們一眼,洗得也很快,洗完就走,一句話也不多說,衣服穿上的時候人又拖拉拖拉走了。我們都愣在澡堂,不知道這是個什么角色。

後來就學習狙擊戰術,他主講,但是還是不多說話,一說話就是廣西普通話。比較難聽懂,但是我們弟兄都不敢多問他。他的眼神也不凶,就是那么什么都沒有,指導動作完了你就自己體會,然後就是再指導;戰術課上把狙擊手的陣地怎么布置路線怎么選擇等等給你講完,不再講第二次,但是弟兄們沒有敢提問的——不懂也沒關系,實踐的時候他再給你講,一點也不著急,講幾遍也沒關系,不熱情也沒有不耐煩,就是那個樣子不緊不慢地講。

他的習慣就是我們弟兄在練習的時候,坐在山頭上眯著眼睛看遠處出神。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在看不同方向距離的人頭,在目測距離,在算風速,在算計怎么打過去就一槍命中頭部不用補槍。我們都出了一身冷汗。

他惟一一次笑,是因為看一個叫《雙狙人》的美國電影,就是講狙擊手的。我們也不知道他笑什么,但是他真的就笑了那么一下,沒有任何評語——我們部隊搜集老美這種電影比較多的,都給我們看——我們都覺得比偵察兵比武看的國產片子好看。後來再學點子東西就真的拿這些當電影娛樂了。再有他惟一一次罵臟話,是看了一個國內翻譯的以色列狙擊手訓練資料。說是以色列狙擊手訓練的時候打稻草人,在草人的頭部安西紅柿醬瓶子,一打就紅色,說是培養狙擊手不懼怕血的心理。他就那么一笑,就那么戲謔地一笑:「扯淡。」淡淡的一句。

他還是讓我們打靶子,就是各種各樣的小鋼板靶,不同距離的。後來他惟一一次跟我說了一句多余的話就是:「幾百米外的人頭,瞄准鏡里面看就是一個小點子,一槍過去,就倒了,看的著血嗎?」那種神態好像是在回味什么,我就腦門發冷,有種被瞄准鏡窺視的感覺——生子這個孫子潛伏訓練的時候還真干這個事情,拿瞄准鏡瞄我們兄弟玩。後來他也養成了眯眼坐在什么地方瞄人頭的習慣,本來就不好說話,更不好說話了——連眼神都越來越像那個教官了。——我當時就知道什么叫職業習慣了,就像我沒事就想踹門一腳閃進去一樣。狙擊手的職業習慣就是沒事瞄人頭玩。

那個狙擊教官還是老樣子,每天下操後就穿著迷彩短袖衫和藍色短褲去洗澡,見了我們也沒有話,我們敬禮就點頭,也不還禮。他就這么在大院來來去去,誰見了也不理,就是大隊長還多說兩句,但是也沒敬禮。大隊長也不生氣,也不跟他多說什么。

他就自己走。

他除了操課,從來不穿狗頭大隊引以為豪的特制迷彩也不戴臂章,就是軍官常服,最多的時候看見他就是端著臉盆子短袖衫短褲去洗澡,每天都洗。後來我們知道,他是鼎鼎有名的、被中央軍委命名的「某山第一殺手」,惟一一個以這種帶有武俠小說色彩命名的戰斗英雄。名字我是真的記不清了,他的紀錄是151顆子彈,150個半敵人——那半個是打在腦袋上了,沒死,回去成了植物人。

他一直就沒有結婚。

孑然一身,就是這么在大院里面來來去去,沒有笑容,沒有生氣,不緊不慢。對了,他的習慣是沒事瞄人頭玩。——你們知道什么是戰爭對人性的摧殘嗎?我18歲的時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