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兵歌(12)(2 / 2)

「趕緊去!」狗頭高中隊就喊——我還真的不知道他還有點人味道,但是我對他的觀點始終就沒有改變過。誰讓他一直錘我來著?!也難說他是不是表演是吧?!

我又嗷嗷叫了一會,貓頭警通中隊長來了。我們參謀長就說話了:「你看看我們這個兵的情況!趕緊送醫務室啊!」貓頭警通中隊長就敬禮:「是!——趕緊送醫務室!」

倆貓頭兵就來抬我。狗頭高中隊就穿衣服:「我跟著去吧!他身邊得有我們個干部吧?」

貓頭警通中隊長就趕緊攔著他:「老高你就算了,我又不是不認識你!你那兩下子我還真不一定弄得住你!換個人!」

參謀長就說:「我去。」

貓頭警通中隊長也為難。我們狗頭參謀長的大名也不是吹的啊!

「我讓我們班長去!」我就艱難地說,然後又是嗷嗷叫。

「好好我去!」馬達班長就穿衣服。

「好,那你去。」參謀長就說,「萬一是闌尾炎趕緊報告我!」

「是!」馬達就點頭穿鞋子。

「放心吧。」貓頭警通中隊長就說,「如果是闌尾炎,我們就給他送醫院。」

「要送就送軍區總院。」我們一個弟兄冒出來一句,我們弟兄就哄笑。

「都什么時候了?!還他媽的開玩笑?!」參謀長就吼。都不笑了。馬達就背我:「走!不要緊吧?」

我就含糊點頭,還是嗷嗷叫豆大的汗珠嘩啦啦下來。我們就出去了,倆貓頭兵一個前面打手電一個後面押著去醫務室。醫務室自然也是帳篷,是個男干部。我就被放倒床上檢查。醫生剛剛俯下身子要檢查,我一個鎖喉就給他按住了。倆貓頭兵馬上就拿槍要拉栓,馬達咣咣就是兩個重拳啊!——這孫子的拳狠著呢!——倆貓頭兵都捂著臉眼睛就花了,馬達戴著散打手套我戴著護具都覺得跟廬山升龍霸似的,何況現在是什么都不戴上來就是臉?!醫生是不會武的,我控制他跟控制小雞似的。馬達一個胳膊一個夾住倆兵脖子誰都喊不出來,想動手馬達就使勁就喘不上來氣——我上來就是兩腳踢在他們臉上,這兩腳是絕對狠的,因為我心里恨啊!我還穿著軍靴,你想想他們倆的滋味?!就拿出他們身上的手銬給他們銬住,還用膠帶粘住嘴——真是一家人啊,手銬和膠帶都和我們一個型號的啊!——醫生也是一樣就是沒有手銬了,直接就是膠帶都粘上了。

一人一把95一把92披掛好了,馬達就拿一個貓頭兵身上的手榴彈。我已經拿了4個了,但是我一伸手:「都給我!」

馬達就一愣:「干啥子啊?」

「都給我!」我眼睛都冒火了。

「好好給你!」馬達就都給我,我就有了8顆發煙手榴彈。我們就小心地出去了。黑夜,探照燈在晃。發電機嗡嗡響著。很隱約很隱約,我聽見什么音樂響。馬達在前面,一看我往相反方向走:「你干啥子啊?!車場在那邊!」

我不答理他:「你自己走吧!」

馬達急了但是不敢喊:「你去干啥子啊?!那邊是貓頭的大隊部!你找死啊?!」

我嘩啦一聲拉開95槍的保險,繼續大步跑去。一個貓頭哨兵看見我了,就喊:「口令?!」

馬達沒法子了,一下子跳出來噠噠噠就一梭子空包彈:「去你奶奶的!」

貓頭哨兵納悶地看他,這才醒悟過來趕緊吹哨。馬達向一邊跑去,邊跑邊打槍:「龜兒子來抓我啊!」我知道他在引開貓頭兵們。但是我沒有時間感激他,因為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我沖向貓頭大隊部!我的心中都是恨意!

一個貓頭兵沖上來攔我,我起腳就是一個凌空邊踢,他被踢中脖子在空中一個後滾翻重重摔在地上!第二個貓頭兵上來錘我,我低頭閃過他的拳,然後重重的一槍托砸在他的肚子上,只聽見一聲慘叫!我繼續沖向大隊部。我聽見身後人聲嘈雜,我知道他們在追我,但是我不回頭!我知道老貓在什么地方,因為我聽見音樂響!我現在也不知道什么音樂,但是我知道是交響樂!

我知道野戰軍聽這個玩意的干部不多,所以我敢肯定老貓就在那兒!我沖進大帳篷。帳篷角落有一個老的唱片機,磁頭在沙沙響著,音樂完了但是沒有人去換唱片。一個瘦子背對著我,穿著迷彩服,頭發微微禿頂。我知道他就是老貓!

「看來我還真小看你小庄了。」老貓頭也不回地說。

外面的貓頭兵跑向這里還在叫喊。我拿出一個發煙手榴彈拉了弦往地上一扔,砰的就一聲黃煙起來。我又拿出來一個發煙手榴彈拉了弦往地上一扔,砰的一聲黃煙又起來。我一口氣扔了8個發煙手榴彈。帳篷里面什么都看不見了,除了黃色煙霧。我知道很嗆,但是老貓沒有咳嗽,我也不能咳嗽!我們就那么在里面呆著。然後很多手把我拖出帳篷按倒在地下就開錘。我就不吭氣任他們錘!

奶奶的!我看你老貓怎么收拾我!我看見那雙鋥亮的大牛皮靴子出來了,站在我的面前。我被貓頭兵按倒在地上,所以我只能看見靴子!

「停手吧。」我聽見老貓淡淡地說。貓頭兵們都一愣。

「這個是你的了。」

我抬頭,我看見一個什么東西慢慢飄下來,其實當時的速度不慢——但是我回憶的時候總是能看見慢動作,沒有辦法,回憶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兒!

四條。一個藍色的四條慢慢地飄下來。落在我的眼前。我被貓頭兵們拉起來。我流著鼻血看見了老貓的臉。還是那么似笑非笑。我就那么看著他。老貓淡淡地看著我,撕掉我的胸條:「這個是我的。」這沒什么說的,我們同歸於盡,我的胸條本來就應該撕掉。

「致電導演部和藍軍戰區司令部,我退出演習。」老貓對身後的一個貓頭干部說。干部一怔,但是還是立正:「是!」老貓看看我的軍銜:「上等兵,我幾十年的軍旅生涯,從來沒有中過一槍一彈——我第一次被意外襲擊,就是被你!」

他慢慢抬起右手。我以為他要錘我,就那么梗著脖子。但是他的右手給我敬了一個軍禮。一個標准的軍禮。我傻了。貓頭兵們放開我,我還不知道該不該還禮呢。老貓已經轉身走了。

夜色中,我看到他孤獨的瘦瘦的背影。夜色中,我好像聽到交響樂的旋律。夜色中,老貓的背影漸漸地消失了。

我還在那里站著。

我陣亡了。老貓也是。一個是上等兵。一個是上校。你們覺得值得嗎?

兩個人的地位如此懸殊。但是,你說哪個更貴重?哪個更卑賤?你說得出來嗎?

——關於老貓,我後來只見過他一面,就是演習結束以後他去和何大隊敘舊。據我所知,半年後,老貓死於一次意外的車禍。事情就是很巧,那天他的司機結婚,臨時換了個新手。老貓的三菱吉普車和一輛運煤的大卡車接吻。於是,老貓死了。

其實,客觀來說,老貓是個難得的特戰指揮官,甚至可以說是個天才,他其實真的比何大隊要高一籌的,好像就是因為具有藝術思維的緣故。如果他不死,我想應該是會比何大隊現在的地位高的,他也更年輕,學歷也更高。但是生活就是這樣。

最優秀的天才就是這么不知道為什么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就是所謂的「天妒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