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當許思意在「糾結完之後窘迫,窘迫完之後糾結」的情緒中循環到第一百二十五次時,出租車停在了西校門附近的某公寓門口。
顧江給完錢下了車。
許思意吸氣呼氣,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只好也硬著頭皮跟下了車。
顧江租的公寓是早年間晏城糧食局修的職工宿舍,小區很小,只有孤零零的兩棟樓,綠化設施幾乎沒有。好在公寓的質量不錯,構造合理,兩梯四戶,居住者大部分都是糧食局退休職工和在這兒租房子的c大學生。
這個點兒,整棟大樓靜謐無聲。
許思意跟在顧江身後走進電梯,悄悄抬眼,看見他摁下了一個樓層數字。
她心跳砰砰,支吾著擠出一句話:「……要不,我還是回學校吧,這樣真的太麻煩學長您了……」
顧江臉上沒什么表情,「不麻煩。」
「……」許思意眸光微閃。
「我不會無條件幫人。」他兩手抱肩靠著牆,微垂眸,盯著鏡面牆里的她,輕描淡寫道,「人情欠著,你遲早得還。」
話音落地,電梯門剛好打開。
許思意的酒本就還沒醒完,顧江這番話聽得她雲里霧里,腦子又開始暈了。
顧江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左邊兒。」
許思意滯了下,知道沒辦法再打退堂鼓,只好一挪一挪,蝸牛似的挪出了電梯,腦袋垂得低低的。
背後腳步聲慢條斯理地跟了上來。
心跳打鼓。
兩邊臉頰也熱熱的……許思意窘迫,牙齒無意識地咬住了嘴唇。
頭頂隨後便響起一個聲音,低沉干凈,語氣懶洋洋的,「又不對你干什么,這么緊張?」
「沒有啊……」她一慌,撥浪鼓似的搖頭,「沒有沒有。」
顧江把她臉上兩朵嬌俏的紅雲收入眼底,挑了挑眉,然後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咔一聲,鑰匙在鎖孔里轉動兩圈,門開了。
他先進屋,隨手摁下了燈開關。
客廳里霎時間燈火通明。
許思意站在原地沒有動,悄悄抬眸,好奇地朝屋子里打望。
「進來。」顧江單手扶在門上,語調里透出一絲不耐煩。
她應了聲,只好乖乖進去。
屋子的客廳很大,擺著一個茶幾,一個沙發,大概是沒什么家具的緣故,整個冷色調的空間顯得異常開闊。許思意環顧四周,發現落地窗式陽台上有一張很大的繪圖桌,上面堆放了一些圖紙和一台扣著的筆記本電腦。
純男性化的居所,冷硬,單調,干凈整潔。
唯一能用「柔和」形容的,只有落地窗外一望無垠的夜空和陪伴黑夜的月。
「卧室里有空調,遙控器在床頭櫃上。」顧江沒什么語氣地說,然後從鞋櫃里拿出一雙拖鞋,扔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許思意眨了眨眼。
男士涼拖,最常規的顏色和款式。
她默默換上。
顧江垂眸。姑娘雪白小巧的腳丫子和這雙拖鞋格格不入,腳趾不安地動了動,像偷穿大人鞋子怕被發現的小孩兒。
這是他的鞋嗎,好大……許思意囧囧地想。
須臾,顧江視線移到她臉上,往某個方位挑了挑下巴,「卧室在那邊。」
「……知道了。」許思意點頭。
就在這時,顧江忽然彎腰朝她貼過來。純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目光抬高。
他似笑非笑地一彎唇:「一會兒可別忘鎖門兒。」
「……」許思意微愣,好幾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么,臉通紅,轉身匆匆走開了。
沒有牙刷和毛巾,她只能用清水草草地洗漱一番,隨後便進了卧室。糾結須臾,還是咔一聲,反鎖了房門。
躺上床,蓋上被子。
陌生的夜晚,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氣味——被單里有男生荷爾蒙獨特的氣息,生機勃勃,混合著清冽的煙草味,薄荷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聽著自己從急促趨於平緩的心跳聲,許思意閉上眼睛,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一覺安穩,然而到凌晨兩點多時,許思意忽然醒了過來。
她是被渴醒的。
也許是醉酒的後遺症,許思意嘴里口干舌燥,只能閉著眼睛摸啊摸地摸下床,打開房門,到客廳里找水喝。
月明如水,清幽的月光取代了黑暗。
許思意迷迷糊糊地找了一圈,忽然察覺到什么,動作頓住,回過頭。
落地窗外是一片湛明,那人抽著煙,靠窗坐在地板上,一只長腿屈起,坐姿非常的放松而慵懶。他似乎是剛洗過澡,短發微濕,身上穿著一件白色襯衣,扣子只隨意扣了兩顆,下擺微敞,露出修勁分明的腹部。
左腰處的刺青暴露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是一只孤絕肅殺的鷹。
許思意呆了。
顧江側頭,目光落在光著腳長發披肩的小姑娘身上,撣了下煙灰,「睡不著?」
「……」
他隨手拍了下身邊兒的位置,瞧著她,眼神直勾勾的,「到我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