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郭宋來到劉晏的官房,抱拳施禮道:「使君找我?」
劉晏放下筆笑道:「聽說郭公子打算回去了?」
「正是,劉使君掌控了鹽稅,我的任務也就完成,是該回去了。」
劉晏苦笑著搖搖道:「現在談控制鹽稅還為時尚早,羅紫玉隨時會被調走,只要換一個偏向魚朝恩的都尉,恐怕局勢就會翻盤,就算是現在,我也談不上完全控制鹽稅。」
「劉使君還有難處?」郭宋聽出了劉晏話中有話。
劉晏點點頭,從桌上取過一份牒文,「這就是我找你來商量的原因,剛剛接到戶部的官牒,要求我們盡快將庫存鹽稅運回京城。」
郭宋一怔,「不是應該明年春天才轉運進京嗎?」
劉晏微微笑道:「每年三月只是財稅結算期,並不一定要春天入京,比如今年春天運輸糧食占用了大量槽船,導致去年的鹽稅積壓到現在,而朝廷年底財政開支緊張,所以想趕在河水結冰前把這批鹽稅運入京城。」
「會不會是魚朝恩故意安排鹽稅進京?」
「不會!接替皇甫溫的戶部侍郎是韓滉,他同時兼任度支使,是一個十分剛直的大臣,絕不會屈服魚朝恩的壓力,我不是擔心朝廷,而是擔心路上。」
郭宋明白了劉晏的擔心,他笑了笑道:「使君擔心路上會出事?」
劉晏站起身走到窗前,注視窗外,半晌問道:「公子對大唐各地割據的軍閥了解多少?」
「略知一二吧!使君為何會提到他們?」郭宋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一直主管大唐財政,我對各地的財政情況了解得非常透徹,各地軍閥和朝廷一樣,最大的掣肘都是財政緊張,他們拼命擴軍,但擴軍要錢,所以這些軍閥都在千方百計搞錢,好一點的鼓勵經商、擴大財源,惡一點則盤剝農民、沿途設卡,更惡劣一點的則販賣私鹽、挖掘古墓,所有我很擔心,一旦稅錢進京,加上某些人的慫恿,沿途軍閥會不會鋌而走險?」
郭宋立刻道:「如果使君擔心,那就申請朝廷派軍隊護航!」
「我當然要申請,但就算軍隊護航也只能從洛陽起始,中間的江淮和中原地帶就只能靠自己。」
「為什么?」郭宋不解問道。
「因為汴、宋、亳、徐四州是田神功的地盤,田神功忠心於朝廷倒也罷了,但他年初去世後,汴、宋、亳、徐四州就被他兄弟田神玉接掌,田神玉這個人很會做表面文章,他表面上繼承兄長遺志,忠於朝廷,但實際上他野心勃勃,暗中勾結魚朝恩,幾次請求朝廷封他為陳留郡王,你要知道,一旦封郡王,就等於朝廷承認他為藩鎮了,所以朝廷一直不肯承認,雙方僵持到現在,所以汴宋地區很敏感,朝廷軍隊輕易不會進入,以避免逼反田神玉。」
「那泗州、楚州和揚州呢?朝廷軍隊也不能護航嗎?」郭宋繼續問道。
劉晏苦笑一聲道:「這三州又涉及到另外一個軍閥,淮西李忠臣,他是朝廷承認的藩鎮,但朝廷和他達成過協議,他的軍隊不能向江淮擴張,朝廷的軍隊也不進江淮,一旦朝廷軍隊進入江淮,就會被他找到口實,他可是做夢都想控制揚州啊!」
郭宋這才終於理解了藩鎮割據的現狀,實際上就是朝廷和藩鎮之間的各種妥協,朝廷或許是因為力量不足以削藩,只能暫時容忍,而藩鎮同樣也只是力量不足以擴張而暫時從權,一旦各自力量足夠,這些協議對他們只是一張廢紙。
「使君認為李忠臣和田神玉要派軍隊來搶奪鹽稅?」
劉晏沉默一下道:「昨天皇甫溫給了我一個暗示......」
「皇甫溫?」
劉晏笑道:「除了宦官,沒有人會真正忠心於魚朝恩這種閹黨,魚朝恩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把自己和鄭王捆綁在一起,形成了支持他就是支持鄭王這種勢態,我從來就不相信,堂堂的京兆望族皇甫氏會效忠於一個宦官。」
說到這,劉晏注視著郭宋道:「這次鹽稅進京非同小可,我會親自押送,希望你能在暗中協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