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刷聲望(1 / 2)

陳國,上營城。

天剛蒙蒙亮,一名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就匆匆往西門而去,他原本的氣質多卑躬阿諛,可走著走著便昂首挺胸,目不斜視,似乎自己高人一等。

他是司寇田橫的家仆田簡,如今得了主上之令,要去城西竹林探察一件事情。

上營雖非名城,可戶亦好幾萬,城分宮室、貴族、市場和平民等區,每區又設諸個街坊,各自成團,往往一坊發生的事情,僅僅隔著一條街就沒有耳聞,足見大城之態,而田橫雖為掌刑名捕盜的司寇,也難知尋常瑣事,只要不鬧出大的風波或者有人舉報,他樂得清閑。

一個多月前楚國來了幾個人,在城西竹林講學,田橫一直未曾耳聞,直到最近聽家仆提及,才察覺聲勢似乎變得有點大。

原本他對講學之事不支持但也不會打壓,畢竟此乃最近十幾年列國流行的風尚,犯不著較真,落個頑固不化的名聲,可隨著竹林講學的聲勢愈發得大,一樁樁事情終於傳入他的耳朵,讓他頗為震驚,遂派值得信賴的家仆前去察訪。

田簡步伐輕快,街頭認識他的人都會頓步行禮,讓他獲得極大滿足,但靠近城西竹林後,這種狀況漸漸消失,多同行者而少相對者,且大部分腳步匆匆,生怕錯過了什么重要事情。

「都是去聽竹林講學的?」田簡微微一驚,收斂心神,快步跟上。

城西竹林說是竹林,其實只得一片稀疏的竹子,與林無關,此時,中央有半人高的夯土高聳立,上面端坐一位女子,白衣出塵,神情清冷,氣質高貴,容貌精致艷麗,似月宮仙子降臨凡塵。

她神態略有青澀,似只得二十上下,但看得田簡心神搖盪,差點難以自持,忍不住感慨了一聲:「昔年褒姒怕也不過如此……」

他是司寇家仆,識文斷句,多有讀書。

打量四周,他發現圍坐之人多有傾慕崇敬之色,但無有輕浮之態。

端坐女子身前擺放著七弦琴,忽然輕輕一撫,樂音入耳,分外清冽,使人精神一震,然後田簡發現周圍之人全都正了身體,端了態度,沒了竊竊私語之聲。

「今日講《墨書》第二章……」女子嗓音便如琴聲。

田簡皺了皺眉,才第二章?或者是第幾次講到第二章了?

他擺著高傲嚴肅的姿態,可聽著聽著,神情漸漸不由自主變化了,仿佛褪掉了呆板的面具,露出生動而精彩的真面目。

《墨書》竟然是功法秘籍!

她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向所有聽講者傳授秘籍?

而且邊傳授功法,邊教人識字!

田簡只覺這荒謬異常,宛如身陷一場滑稽的夢境,身為家主信賴的仆人,他自然早就得傳功法,實力不差,對《墨書》所載的武功並不太在意,但怎么能這樣做?

功法、文字獲得的難易程度是貴族有別於低賤者的標志,怎么能不收任何報酬,不給予半點考核就傳授呢?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自己辛辛苦苦,做牛做馬,好不容易才能識字練功,這些低賤者也配?

茫然四顧,他似乎看到了一些士人,一些破落貴族。

接下來的事情愈發讓田簡震怒,除了傳授,還有指導,甚至會親身演示,而周圍眾人或聽得津津有味,比較自身所學,或專注沉迷,恨不得生四對耳,長兩顆心,有的則找來樹皮木板等物,時不時在關鍵處刻下自己才懂的符號,以便事後回憶。

時間推移,一番修煉方面的問答後,在田簡驚怒交加又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女子結束了《墨書》第二章的傳授,轉而講起「墨義」。

「墨義?」田簡收斂心神,強迫自己聽講。

可他剛剛平復了之前的波瀾,又是一番駭浪來襲,驚怒得他差點跳起,脫口喝罵。

「兼愛?天地無別有情,人亦如此,雖有親疏之別,但得常懷仁慈憐憫之心?貴不輕賤,富不辱貧?」田簡的表情陡然變得猙獰,強忍住了怒罵的沖動,「荒唐!諸侯貴族們天生高貴,豈能與貧賤者並列,兼愛他們?」

「不掀不義之戰?當今天下無義戰!」

「非命?功合天志,有鬼神賞,命不注定?這,這似乎有點道理……」

田簡聽得時而怒目,時而揚眉,猙獰時恨不得撕碎台上的女子,欣喜時又想對她頂禮膜拜,只覺她說到了自己心坎,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道理,自己只要努力,還有繼續上進的機會!

「諸侯紛爭,常百里了無人煙,白骨盈野,無人收葬,此非特例,相信在座諸位不乏有所經歷者,只有兼相愛,交相利,不掀無義之戰,方能避免……」台上的阮玉書悄悄松了口氣,今日輪到她講學,可她並不擅長這個,終於講完後的放松不亞於一口氣吃了十塊龍魚干。

她並沒有主持述苦大會,也沒講神佛仙聖、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僅是話里話外帶上幾分意思,免得在事情有成前激化與貴族之間的矛盾,而消滅列國,一統天下,還蒼生太平之意更是不能說,陳國乃小國,壓根兒不會有這方面的野心,說了只能適得其反,用簡單的「非攻」就足夠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們沒有直接求見陳王,畢竟他非「禮賢下士」的博樂君,作為無名小卒,被直接打發的可能極高,所以,花費時光,專心講學,擴大聲勢,塑造名望,既可增強自身實力,又能引陳王主動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