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危命(2 / 2)

六朝清羽記 紫狂 3222 字 2020-07-30

忽然一抹刀光掠過,蛇妖豎長的瞳孔乍開一條裂縫,被一柄月牙狀的彎刀刺開眼眶,直入腦際。

凝羽素白的手臂微微發顫,她一手握著刀柄,蛇妖一只眼睛詭異地盯著她,另一只眼中黃綠色的液體順著刀身緩緩淌出,在它瞳孔深處,那點怨毒之極的光亮漸漸熄滅,最後化為灰燼。

凝羽跪在地上,兩手按在頸下,無法控制地嘔吐起來。

一絲寒氣從太陽流入體內。蛇妖尖利的牙齒仍咬在頸中,傳來陣陣遲鈍的痛楚。程宗揚兩手扳著妖怪的大口,從頸中一點一點拔出彎長的利齒。

程宗揚躺在青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氣管被一枚尖齒咬穿,嘶嘶透著氣,如果再咬深兩公分,就刺穿了他頸部的大動脈。程宗揚打了個寒顫,一股冷汗順著背脊直淌而下。

凝羽身體微微顫抖,她像看陌生人一樣望著程宗揚,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程宗揚勉強笑了笑,帶著氣管被咬穿的顫音,嘶嘶作響地說道:「我……我還以為這家的主人回來了…要…要殺了咱們這對狗男女……」

凝羽眼眶一紅,仿佛要哭出來,她一手按住程宗揚脖頸的傷孔,「別說話……」

程宗揚閉上嘴,頸中的麻痹感漸漸擴散,臉色漸漸蒙上一層黑氣。

一片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吳戰威的聲音叫道:「在這里了!」

接著那漢子猛地沖了進來,然後怪叫一聲,掉頭又沖了出去,把緊跟著進來的易彪撞得倒跌幾步。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兩人還光著身子,自己倒還沒什么,看到凝羽這樣子,吳戰威只怕會嚇出病來。他指了指地上的衣物,提醒道:「衣……衣服……」

凝羽卻渾不在意。她攬著程宗揚的脖頸,放在自己赤裸的大腿上,低聲道:「別說話。」

程宗揚笑了笑,「你……只有我能看……」

凝羽笑了起來,淚水卻從眼眶中滾出,她順從地披上斗篷,然後把衣物披在程宗揚身上。

外面人聲響成一片,眾人紛紛詢問吳戰威看到了什么,那鐵打的漢子卻像受了極大的驚嚇變成啞巴一樣,一個字都不說。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雲蒼峰沉聲道:「程小哥,是你么?出了什么事?」

程宗揚提起聲音,「有……有怪物!」

一群人立刻涌進來,打頭的雄軀凜凜,臉頸虎紋猙獰凶惡。武二郎顧不上理會擁在一起的程宗揚和凝羽,抬腳翻過地上的妖物,濃眉緊緊鎖在一起。雲蒼峰嘆息一聲,從懷中摸出一枝竹管,擰開塞子,在掌心輕輕一敲,滾出一粒丹葯。那顆葯丸是金色的,大如人指,表面用朱砂寫滿細小的符文。

「這是老夫請蒼冥宗的術者用秘法制成的朱錄蛇丹。常走南荒,不得不備來防身。」

雲蒼峰看了祁遠一眼,那瘦劊的漢子緊閉著嘴三軍個發。他把丹葯遞過來,「用來克制蛇彝人的毒性有奇效。」

眾人只看那丹葯形制神異,祁遠心里卻是明白的。想克制蛇彝人的咒毒,只有取蛇彝人的性命禁制在丹葯中。蒼冥宗是奪魂煉魄的大行家,行蹤詭秘。雲蒼峰能請來他們幫忙,捕殺蛇彝人煉葯,雲氏商會的勢力可見一斑。這枚丹葯如果被蛇彝人看到,整個南荒的蛇彝族都會跟他們拼命。

凝羽卻不管那么多,她接過那顆重金難換的丹葯,喂程宗揚吃下。程宗揚喉頭肌肉已經僵硬,凝羽毫不猶豫地與他唇舌相接,將葯物曖入程宗揚喉中。看得武二郎直翻白眼。

一串朱紅色的符錄從傷口周圍的皮膚下升起,掠過傷口僵死的黑色,轉瞬便消失了。片刻後,程宗揚喉中格格兩聲,透過氣來。

那顆用秘術符錄煉制的丹葯果然對症,程宗揚體內的劇毒一解,體內的生機立刻運轉,頸中被蛇牙咬穿的傷口鮮血迅速凝住。

眼看他這條命是保住了,眾人都松了口氣。祁遠低聲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何會跟他們動手?」

凝羽垂著頭,用絲帕裹住程宗揚頸中的傷口。程宗揚道:「我也不明白,它突然就從屋檐上撲下來。」

有人嘀咕道:「村子里怎么沒人出來?」

他這樣一說,大家都有些詫異。自從他們進入村寨,這是唯一一個露面的蛇彝人。即使這邊一群人聽到程宗揚的叫聲,闖進屋子,也沒有蛇彝人出來。

一股陰森的寒意爬上每個人背後,祁遠青黃的臉色有些發白,一手握住腰間的刀柄,整個人像綳緊的弓弦。謝藝細心地理著自己的衣袖,將袖上的褶皺一一撫平。武二郎忽然拔身而起,旋風般掠過牆頭。

雲蒼峰臉色凝重之極,看著驚愕的眾人緩緩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再往前走,若再下超雨,大伙只能在雨地里過夜。老夫擔心兄弟們撐不住,便作主在村子里過夜。想著天一亮就走,只要熬過今晚,其他事也不必理會。」

眾人都默不作聲地聽他說話。

雲蒼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聲音低沉地說道:「剛才那位臉上有虎斑的壯士多半已經發現了。眼前這名蛇彝人已經受了重傷,才會被咱們殺死。如果老夫沒有猜錯,這村子眼下已經是空的。」

眾人頓時嘩然,只有雲氏商會的護衛都閉著嘴,一聲不響,顯露出軍旅出身的克制。

祁遠苦笑道:「原來雲執事早就看了出來。老祁還以為自己疑神疑鬼,也不敢亂說。」

他摸出酒葫蘆,抿了口葯酒,齜著牙道:「咱們趕得不巧,這村子口一怕出過事。」

武二郎翻身躍回院內,「周圍的屋子都是空的,一個人都沒有。有幾戶連門都沒關。」

吳戰威粗聲道:「這村寨的規模,只怕有上千人居住。究竟是什么事,會讓滿村的蛇彝人一起離開?」

雲蒼峰道:「祁老哥,你是常走南荒的,該知道蛇彝人不喜歡見生人。」

祁遠點了點頭,「蛇彝人雖然生得古怪,為人卻和氣。以往我來村子里,跟蛇彝人打過交道。他們在大屋的門廊下掛一排籃子,里面放著山里采來的葯物、鳥羽、獸皮什么的,如果看中了,就把貨物拿走,放些鹽巴、布匹,有時也用銅銖。」

「蛇彝人老實,多少都不計較。都說蛇彝人古怪,其實也不都是這樣。有一次我起得早,還碰上一個蛇彝女人,據說是族長的兒媳,那長相標致著呢,跟咱們六朝女人差不多。這南荒,真正的惡人並不多,只要不觸到他們的己忌諱,南荒人比咱們六朝有些人可厚道多了。」

祁遠絮絮說著,不是他饒舌,而是看出那些沒走過南荒的年輕人驚惶失措,拿話穩住大伙,免得自己人先慌亂起來。

人群中的緊張氣氛緩解了一些,易彪道:「吳大哥剛才說的,這村里的人都去哪兒。」

程宗揚忽然道:「這會兒村子里恐怕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他剛才只是中毒,頸中的傷勢並不嚴重,雖然聲音還有些漏氣,腦子已經清醒過來。

大家雖然也這么想,卻沒有牛點證據,也可能蛇彝人都遷移了,只留了一個在村子里,或者是看到生人,都躲了起來。

程宗揚卻肯定村里的蛇彝人都已經死了。

「還記不記得,咱們在路上遇到那條蛇?」

祁遠也明白過來:「怪不得他們養的蛇會鑽到林子里去!」

「從蛇彝村到咱們遇到蛇的地方還隔了一條河,村子里至少是昨天晚上出的事,蛇才能游那么遠。村子是空的,如果是遷移,不會連蛇都散了。還有那個蛇彝人,受了重傷,還撲過來跟我拼命,多半是把我們當成凶手。」

聽著程宗揚的分析,忽然有人想了起來,「燈!」

眾人同時抬起眼睛。

不遠處,族長大屋最頂上的燈火仍在閃動,在黑暗中散發詭異的氣息。

如果整個村子的蛇彝人都已經死去,留在上面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