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招搖來使(2 / 2)

六朝清羽記 紫狂 5582 字 2020-07-30

程宗揚佯怒道:「好你個石胖子,除了金錢豹,我就沒別的能耐是吧?」

石超連忙道:「我說錯了!說錯了!程哥,你千萬別見怪!」

程宗揚大笑道:「你去金錢豹還記著我,這交情還不夠深?行了石胖子,這船是你的吧?」

「對對對。因為要走遠路,不敢用湖船,」

石超訕訕道:「這船到底簡陋了些。」

「這還簡陋?你們石家干脆用金子打艘船得了。」

正說話間,船上有人叫道:「程頭兒!」

程宗揚抬眼看去,眼睛頓時一亮。「吳大刀!你怎么來了!」

那些世家公子下個舷梯都得半炷香的工夫,吳戰威在後面等得不耐煩,索性從船上躍下,嚷道:「程頭兒!你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家里啊!」

程宗揚當胸擂了吳戰威一拳。「嫂子都有了還跑出來,像個當爹的嗎?」

吳戰威齜牙咧嘴地說道:「程頭兒,你手上力氣見長啊!祁老四、彪子、老吳都出來了,就我一個人守著婆娘,想想都臊得慌。我婆娘說了,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我一個老爺兒們守著也沒用,左右還有得等,就把我打發出來。頭兒,你放心,建康那邊有雲三爺,誤不了事。」

程宗揚手邊正缺人,吳戰威趕來正解了燃眉之急。「家里的事晚些再說,我先打發這些爺。」

「成!」

吳戰威道:「後面有艘船是雲三爺指名給公子的,我先去交接。」

碼頭上一片熱鬧,一群世家子弟說笑斗嘴,周圍幾十名婢女服侍,還有上百名奴仆如流水般從船上搬下各種物品,再往後幾艘大船都是各家的護衛,一個個背弓佩刀、架鷹走馬,奔忙得不亦樂乎。

這群紈絝若讓城里的軍士、佣兵看見不是什么好事。程宗揚讓人立即打開幾間關門的客棧,給眾人安排落腳的地方。

打掃客棧還要一段時間,總不能讓一幫世家公子都在碼頭上喝風,程宗揚干脆讓人去知會蘭姑一聲,把水香樓包下來給眾人接風。

正一件一件交代事情,忽然一個聲音委屈地說道:「公子……」

程宗揚回過頭,只見一個雪膚花貌的少女立在自己身後,眼眶微紅,似乎要哭出來一樣。

程宗揚一拍額頭。「雁兒!你怎么來了!」

「吳執事要來見公子,奴婢求了柳姐才一道來的……」

她說的吳執事就是吳戰威。自己手邊幾個得力人,祁遠是當仁不讓的管家,其余幾個都給了執事的名頭,出去也有些身份。

眼看小丫頭眼淚要掉下來,程宗揚連忙道:「別哭!紫姑娘也在,我讓人帶你回家里去。」

說著他壓低聲音,「既然來了,你就別想跑!乖乖在家等著,今晚老爺要收用你!」

果然,雁兒破涕為笑,紅著臉朝主人福了一福,先去了客棧。

程宗揚在肚子里嘆口氣。像雁兒這樣美貌的少女,換到自己的時代起碼有幾十個人打破頭在追。可在這里,出身寒門的美貌女子,最好的歸宿不過是進到大戶人家當個妾婢。若是嫁到寒門,她們的美貌帶來的往往不是幸運,而是災難。

「程兄!」

張少煌用力一拍程宗揚的肩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程宗揚看到那些世家子弟都圍著蕭遙逸說笑打屁,稍微移了兩步,低笑道:「張侯來江州不會是找小侯爺喝酒吧?」

張少煌一笑,「有公有私。」

「公事?你不會真是奉詔來的吧?」

「的確是奉詔,要不哪來的官旗?」

張少煌道:「不過是路過江州。」

「你是去?州見蕭侯?」

「不是。」

張少煌緩緩道:「臨安。」

程宗揚一怔,「不是吧?」

張少煌悠然道:「王丞相給我派了個任務,讓我出使宋國。我一想,去宋國肯定會路過江州,於是跟大伙說了,弟兄們一聽都吵著要來。這下連從沒出過建康的石胖子都跟來了。」

「王茂弘讓你出使臨安是有什么事嗎?」

張少煌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五月二十日是宋國的千秋節,王丞相派我去給宋主賀壽,別的什么都沒說。」

「五月二十日?還有足足五個月,用得著這么早走嗎?」

「可不是嘛。」

張少煌道:「所以我打算在江州歇一個月,二月底再走。」

程宗揚笑道:「難怪帶這么多護衛,這一路現在可不大太平。你們幾家合起來,怕有千余人了吧。」

「一千五。除了奴仆就是各家的部曲。」

部曲和奴仆完全可以當私兵來用,就是死了,別人也管不著。聽張少煌的這番話,看來對江州的局勢十分清楚。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還是看不透王茂弘的態度。

「王丞相、謝太傅他們都沒什么話要對小侯爺說的嗎?」

「還用他說嗎?說出來就麻煩了。我們來江州只是兄弟間來往,誰能挑出個『不』字?」

不多時傳來消息,水香樓和客棧已經安排停當。程宗揚與一幫人笑鬧著離開碼頭,趕往水香樓。

蘭姑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院外迎候。謝無奕熟絡地過去擁住蘭姑,在她臉上香了一口,笑道:「我說這些天沒見到蘭姑,原來也來了江州。」

蘭姑在建康的時間不長,與這些世家子弟卻廝混熟了,來的這些倒有一大半都是她的入幕之賓。她笑著推了謝無奕一記,引眾人入內。

樓內已經安排席面,雖然不及建康豐盛,但也別具風味。張少煌吩咐把帶來的酒擺上,一行人便入席歡飲起來。

蕭遙逸剛才還像半個死人一樣,這會兒又生龍活虎,不管誰敬酒都來者不拒,又換了大觥與眾人對飲,絲毫看不出身上有傷。

程宗揚看了都覺得不安,趁著斟酒的工夫低聲道:「怎么樣?不如你裝醉,我替你擋了吧。」

蕭遙逸低笑道:「死不了。」

說著他舉起酒觴,「張侯爺!我敬你一杯!」

張少煌等人根本看不出蕭遙逸的異樣,當即舉觴飲盡,換來一片喝彩聲。

程宗揚讓人把蕭五叫來,起身道:「各位兄弟遠來是客,小弟忝為半個東道主,敬各位兄弟一杯!謝兄,請!」

謝無奕當日被泉玉姬打掉兩顆門牙,這會兒還沒鑲上,照樣談笑自若、舉止灑脫,一點都不妨礙他的名士派頭。

謝無奕先與程宗揚對飲一杯,然後才笑道:「咱們來江州,蕭哥兒是東道主沒錯,小子你怎么也變了半個東道主?」

蘭姑在他懷中笑道:「謝爺不知,這水香樓可是程爺的產業。」

謝無奕大笑道:「難怪!難怪!我自罰一杯!」

說暮斟了酒,爽快地一口飲干。

桓歆叫道:「程兄!咱們飲一個!」

程宗揚有心替小狐狸擋酒,當下酒到杯干,與諸人一一飲過。

眾人數個月沒有與蕭遙逸聚過,興致極高,五斤一壇的玉泉釀不多時便飲了四、五壇,眾人多少有些酒意。

蕭遙逸接的酒有一半都由程宗揚擋了,另外一半由蕭五在他身後不動聲色地喝了大半,因此雖然受了傷,還能撐得住。

他搖著折扇笑道:「江州地方小,沒什么好玩的。眼下又是冬天,獵物都掉了膘,射獵也沒什么意思。算來還是張侯爺帶的玉泉釀不錯,這幾天咱們把它喝完得了。張侯爺,來一杯?」

張少煌一手覆住杯口,笑道:「行了,蕭哥兒,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也不用瞞我們。這會兒城外還有十萬宋軍吧?」

蕭遙逸笑嘻嘻道:「真讓你猜著了。」

桓歆道:「來的時候,我們哥兒幾個還說,就江州這破城,說不定早就被踩平了,沒想到還能撐到現在。」

說著他挑起眉,「王茂弘那老糊塗,看宋軍來我們晉國撒野也不吱聲。這次讓他見識見識我們兄弟的手段!」

程宗揚仔細看去。張少煌多半心里有數,石超純粹來湊熱鬧的。桓歆等人則是在建康橫行慣了,一向好勇斗狠,這次來江州,一半是兄弟交情,一半也是想建功立業。

至於謝無奕和阮家兄弟倒也不想建功立業,只不過把打仗看得和射獵差不多,左右是帶著家仆來江州玩一趟,死幾個人也無所謂。

總之,這些世家公子都是沒上過戰場的雛鳥,視打仗如兒戲。

這些公子爺雖然派不上用場,他們帶來的護衛、部曲卻是雪中送炭。

星月湖與宋軍連番惡戰,雖然打的都是勝仗,但殺敵一萬、自傷八千,算上受傷暫時不能重上戰場的,星月湖大營減員將近一半。

加上昨晚與選鋒營的一場遭遇戰,五百多名雇佣兵出城,回城的不到百人。宋軍一旦大舉攻城,剩下的兵力免不了捉襟見肘。多了這一千五百人,守住城池的希望大了一分。

「今天不談打仗的事!兄弟們先喝個痛快!」

蕭遙逸持杯長吟道:「醉卧疆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喝!」

「說得好!」

眾人歡呼痛飲,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論起豪飲之輩,蕭遙逸、張少煌等人都比不上阮家兄弟。兩人喝到酣處,索性讓人取來銅盆,將酒倒入盆中,埋頭痛飲。

雖然玉泉釀算不上烈酒,但這種喝法還是讓程宗揚看得咂舌,不知道雲家大小姐雲丹琉跟他們比,誰比較厲害?

石超酒量不宏,被桓歆扯著耳朵硬灌幾觥便喝得眼花耳熱。謝無奕去了冠巾,披頭散發,張著腿箕坐席間;蘭姑偎在他懷中,拿口含了酒,嘴對嘴地喂他喝。另外幾名世家子弟各自抱著美婢和水香樓的妓女粉頭,調笑取樂。

水香樓的娼妓平常都是與佣兵作生意,論起歌舞絲竹遠不及建康的名妓,有人慫恿道:「石胖子!讓你的家妓來唱一曲。」

石超道:「正好我新……新得了幾件衣裳,讓……讓程哥看看!」

說著他醉醺醺擺了擺手。

石超身後四名穿著狐裘的美貌姬妾款款走到席間,皓腕輕舒,分開狐裘,然後各自從衣間伸出一條美腿。

廳中的歌舞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幾名美姬的腿上。

那四名美姬的大腿白晰圓潤,豐穠合度,都是難得一見的美腿。但奇特的是,她們腿上都裹著一層淺白色的織物。

那織物輕薄透明,緊緊貼著肌膚,整條美腿愈發光滑細膩,就像藝術品一樣精美絕倫。此時微微抬起,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更顯得修長如玉,看得人眼花繚亂。

程宗揚還沒開口就有人叫道:「霓龍絲衣!石胖子,你從哪兒買來的?」

「這就是霓龍絲衣?傳言十個金銖一雙的?」

「果然是巧奪天工!」

「十個金銖也未必能買得到!」

謝無奕放開蘭姑,打量著那幾名美姬,「如今建康頂尖的名妓,哪個沒有一件霓龍絲衣就不敢稱紅牌!石胖子,難得你一買就是四雙。」

在場的男人嘖嘖贊嘆,女人則露出嫉羨的眼神。石超大覺臉上有光,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幾分得意。「我花重金才買了這么幾雙。去,讓大伙兒看仔細些!」

程宗揚禁不住想大笑,他一眼便看出這是自家織的霓龍絲襪。

沒想到數個月不見,柳翠煙把生意做得這么紅火,一雙機子竟然賣出十個金銖的高價還供不應求。

他笑嘻嘻地朝蘭姑看了一眼;從青樓名妓入手,打下霓龍絲衣的名頭,多半是她的主意。

幾名美姬裸著美腿俏生生走過來,讓在座的公子觀賞她們穿著霓龍絲衣的美態。那些絲襪又薄又透,充滿彈性的菲薄細絲緊貼著,光潔無比,將肌膚的白嫩和腿部柔美的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

在黃嬤嬤的指點下,成品的霓龍絲襪更加精美,如果不是腿後那條細細的襪線,幾乎與自己帶來的絲襪一模一樣。

石超沾沾自喜地說道:「程哥,還看得過去吧?花了我足足一百金銖。」

程宗揚笑罵道:「一百金銖買四雙襪子,你真是有錢沒處花了。」

「這樣的好東西,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蕭遙逸也嘖嘖稱奇,笑道:「石胖子,給小爺也買一雙,穿過的我可不要!」

石超立刻苦起臉來:「小侯爺,這霓龍絲是雌龍出水時的霓霞所化,本來就沒有多少,我好不容易買了這幾雙,再買可得碰運氣。」

程宗揚捅了捅蕭遙逸,「你買這干嘛?」

蕭遙逸低聲道:「月姑娘腿那么長,穿上這種霓龍絲衣是不是很好看?」

程宗揚唇角抽搐一下。讓月霜穿絲襪?真是個好主意。

雖然覺得石胖子花一百金銖買四雙襪子的舉動豪奢得過分,但能為自家東西做廣告,程宗揚也不含糊,接口道:「一百金銖一雙,給我也訂一件!」

桓歆道:「程哥兒好豪情!一百金銖足夠買個美姬了。石胖子,給我也來一雙!」

四名石府姬妾的絲襪美腿令眾人大開眼界,眾人情緒愈發高漲。有幾個人向石超打聽在哪兒買到霓龍絲衣,一番酒喝下來,石超已經喝得面紅耳赤。

忽然旁邊一陣大笑,卻是阮家的老二阮宣子喝得大醉,扯著桓歆要和他拼酒。

桓歆道:「石胖子號稱酒量第一,你找他去!」

阮宣子拽住石超:「胖子!我……我跟你拼酒!」

張少煌在旁邊起哄,拿了兩只大航勘滿:「一人一杯!喝不完算輸!」

阮宣子叫道:「好!胖子!我跟你喝!」

桓歆道:「干喝有什么意思?不如賭個彩頭!石胖子,你若輸了就把身邊的美姬送給阮老二,成不成!」

石超道:「我……我輸了……不能再喝了……」

「真沒用!哥哥幫你一把!」

桓歆捏住石超的鼻子,把酒灌到他嘴里。阮宣子雖然站都站不穩,但捧起大觥像酒蟲一樣一口氣喝完,然後「光」的扔在案上。

這邊石超「哇」的一口吐出來,桓歆一松手,他就像爛泥一樣歪到一邊。

桓歆大笑著扯住石超身邊的一名美姬推到阮宣子懷里。阮宣子喝得爛醉,一見到美姬的霓龍絲衣卻勃發,抱著她一雙美腿貼在臉上。

那美婢驚叫著拽自己的主人,石超卻醉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幾名惡少嘻笑著將那美姬按在席間,阮宣子拿出一只玉盞,將里面細砂般的葯物和著冷酒服了,然後敞開衣服壓在美姬的背上,周圍一群人連聲叫好。

蕭遙逸微笑道:「五石散。阮老二一會兒干完還要裸奔行散。」

「這就是五石散?怎么看著像春葯似的?」

蕭遙逸大笑道:「正是!看吧,那幾個也該服散了。」

程宗揚一臉苦笑。阮家兄弟一喝醉,什么事都干得出來。這倒不是欺負石胖子,他們自家的姬妾拿出來宴客也是常事。

在他們眼中,這些婢女和工具差不多,干了就干了,石超不見得真會介意。何況豪飲、服散都是這些世家子弟的風雅事。

蕭遙逸與幾個世家子弟勾肩搭背地說笑。

程宗揚看了看,謝無奕正摟著樓里一個粉頭親熱,蘭姑則和柳介之纏綿,於是向蕭五使個眼色,讓他照看好蕭遙逸,自己悄悄起身去了樓下的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