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追究誰在嚼舌根是沒用的。天子尚且難防民口,更何況是咱們?唯有根除了寶玉身邊的隱憂禍患,才是對他最好的。這樣一來,縱然真要哪一天出了什么事,寶玉也是清清白白的人,牽扯不上任何干系。
否則再讓李嬤嬤那群人禍禍下去,到頭來主子替奴才背鍋,才真要氣煞人!」
聽聞賈琮之言,王夫人面上的陰沉斂去,恢復平淡,她看著賈琮道:「縱然如此,你也可將這些事告之老爺與我,何苦尋外人動手……」
賈琮聞言眼睛微微一眯,表態道:「太太,此事絕非琮所告密。鎮撫司的人說的明白,是上回進去的人,見家里見死不救,所以想拖寶玉下水。他們自然是痴人做夢,不知死活。而琮也想借此機會,徹底將寶玉身邊壞事之人清掃干凈,日後再無憂患。再者……」
「再者什么?」
見他猶疑,本聽聞有人想拖寶玉下水而震怒的王夫人心中又起疑,沉聲問道。
賈琮垂下眼簾道:「再者太太菩薩一樣的人,心慈手軟,琮自懂事以來,都沒聽說過太太罰過哪個丫頭小子。
即使下面人做了錯事,只要誠心認錯,太太都以慈悲為懷,放過她們。
偏一些人不知感恩,反而仗此恣意妄為。
打著以孝治家和尊老的名號,派頭比主子還大。
別說賈琮這樣的,太太許是不知,連寶玉都吃過不知多少苦頭。
偏礙於一個孝字,他也是有苦說不出。
太太不信,只管問寶玉。」
說罷,賈琮看了眼寶玉。
王夫人聞言變了臉色,她是親眼見過賈琮的嬤嬤怎樣對賈琮的,卻從沒想過,這等事也會發生在寶玉身上。
急急看向寶玉問道:「你嬤嬤果真有不對的地方?」
賈母等人也鄭重相待。
寶玉聞言卻猶豫了下,似不知當不當說,畢竟李貴平日待他還算不錯,李嬤嬤也到底奶他一場……
就聽賈政喝道:「該死的孽障,到底怎么回事,還不從實說來!」
寶玉聽聞他老子的聲音,登時打了個激靈,便把那些情義通通拋之腦後,趕緊老實答道:「嬤嬤常在屋里罵人,昨兒又罵哭了襲人,我勸了也罵我……
老太太、太太給我的好吃的,她也常自己拿回去給她孫子吃,她自己也吃……」
「這還了得?!」
賈母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驚道:「她敢罵你?」
寶玉訥訥道:「許是……許是嬤嬤吃酒吃多了,又賭輸了錢……」
李嬤嬤自然不可能真罵寶玉,只是說他沒用,一個正經嫡出的公子,壓不住一個青樓窯姐兒出的庶孽。
說的那樣難聽,寶玉自然心里不舒服,也就當成罵人了。
可他這一當真,在賈母和王夫人等人的耳中,就太過駭人了。
賈琮被他嬤嬤打的遍體鱗傷,她們雖也震驚,可卻沒太深的感觸。
高門大戶凌虐庶子的情形,屢見不鮮。
不過大多數都是嫡母不慈,使下人動手,下人自己動手的情況極少。
賈琮這種情況,也分不清那秦顯家的到底是不是受了邢夫人的指示,賈母等人不想深究,所以對於賈琮的處境,只是不忍罷了。
可這等事放在寶玉身上,哪怕只是挨罵,就已經是駭人聽聞的大事了。
乳母嬤嬤可以規勸,可以教導,哪怕仗著年高,拿些好吃的回去給她孫子吃,都不算大事。
可她敢罵寶玉,就真真是犯了大忌諱了。
連賈母、王夫人都舍不得罵一聲,一個奶嬤嬤又算什么下賤東西,也敢罵寶玉!
今日敢罵,明日是不是也想學秦顯家的,直接動手啊?
賈母、王夫人又是驚怒又是心疼,一迭聲的大罵李嬤嬤。
賈母罵到火起,看著堂下寶玉可憐兮兮的模樣,忽略了他老子在一旁的淫威,只以為是委屈的,便直接質問王夫人:「我素日里不管事,只當家里都是好的。卻想不到,如今連寶玉都讓人慢怠了去,你就是這樣管的家?是不是趕明兒連我都要讓人罵了去?」
王夫人聞言唬了一跳,忙站起來,連句辯解的話都不好說,只能跪下去聽訓……
論起來,在孝道當天的年代,媳婦才是真正最難熬的。
婆婆管教媳婦,不管對錯,兒媳婦也只有聽著的份兒。
哪怕占理,難道還敢駁斥是婆婆的不是?
多說一句,便是犯口舌的罪過,罪加一等!
多年媳婦熬成婆,一個熬字,道盡內中艱辛……
而賈母訓斥王夫人,薛姨媽自然不好勸,王熙鳳又不在,李紈的性子遇到這等事從不會出頭。
其她丫鬟一個個也都噤聲,這等事再沒她們開口的余地,鴛鴦都不成。
這事偏只有女孩子來出頭,圓不過去,王夫人的臉面才真要丟盡了。
正這時,就見三丫頭探春從東暖閣里走出來,笑道:「老太太素來公道,今兒卻錯怪人了。」
賈母也正想尋個台階下,便問道:「我不怪太太,難道怪你?」
探春笑道:「我自然是願意替太太擔罪過的,可這事著實怨不得太太。老太太您想,太太和老太太一樣心疼二哥哥,難道她還樂意見著嬤嬤欺負二哥哥?那李嬤嬤在老太太面前也經過好幾遭,老太太都分不出她是忠是奸,太太比不得老太太,自然也認不出。」
賈母聞言氣笑,卻道:「罷,照你說來,果然是錯怪人了。」
又對寶玉道:「寶玉快扶你娘起來,再給她磕頭,說老太太年高眼花,委屈她了。」
寶玉聞言將王夫人攙扶起,又要下跪,卻被王夫人趕緊攔下,寵溺斥道:「糊塗了不成,快起來斷使不得,難道替老太太給我賠不是不成?」
寶玉聽說忙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