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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賽事在網絡和電視上全程直播,周允晟的演奏全世界的音樂愛好者都能聽見。後面的選手在表演什么他們已經完全沒有興趣了,紛紛在社交平台上發表感言。

「我以為漢娜肯定是這一屆鋼琴比賽的冠軍,她一出來就震撼了全場,要知道她演奏的《康派涅拉》可是五首《超技練習曲》中的一首。我當時就想:好吧漢娜,你太殘忍了,你讓下面的選手怎么活?要知道鋼琴之王的妹妹可還沒出場呢!但是我錯了,漢娜或許真的很有天分,但跟joy(薛靜依英文名)比起來真是差的太遠了。她只能跟一群青少年比賽,但是joy卻已經能跟許多成名許久的頂級鋼琴演奏家比肩。她的這首《致帕洛切夫》只能用完美、震撼、無與倫比這三個詞語來形容,連她哥哥,曾經的鋼琴之王sean(薛子軒)在她面前也要甘拜下風。」

「我就在現場,沒有近距離聽過joy演奏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到那種令人窒息的強大感染力。我的耳朵和心臟都被她按壓的生疼,當演奏結束,我整個人戰栗了一分多鍾。」

「一直以來這首曲子都被人稱為魔鬼的音樂,我也曾找到sean演奏的視頻欣賞過,但完全無法領會它的魅力。當時只覺得難聽,惡心,眩暈,但就在剛才,我聽了joy的演奏,我落淚了,哭得不能自已,現在只想做些瘋狂的事宣泄那莫名其妙出現的絕望感。」

「我的上帝,在此之前我從不知道有人能把鋼琴彈成這樣!看見她的正面了嗎,扭曲的,猙獰的,滿是汗水和淚水的黏糊糊的一張臉,但為什么我就是覺得她美極了,當她重重壓下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我盯著她因為絕望和痛苦而顯得格外閃亮的眼睛,只覺得心臟都快爆裂了!」

「我一向只聽流行音樂,古典音樂是什么玩意兒,能吃嗎?好吧,這是一個小時之前的我剛說過的一句話,但現在的我要把這句話吃掉。joy的演奏讓我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打動靈魂的音樂。她高超的技巧已經能夠讓全世界的演奏家都頂禮膜拜,當然其中也包括她的哥哥。她投注在旋律中的情感是任何人都無法復制的!那是一種具有毀滅性的力量!我想在joy之後,再也沒有人能把《致帕洛切夫》演繹的如此完美。joy的演奏將成為永遠無法超越的經典。」

「joy,joy,joy,她太棒了!預賽就拿出這種水平,我對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的期望值已經達到頂點。我原本是沖漢娜來的,但現在我只期待joy一個人的表演。」

「我覺得組委會應該把joy調整到成人組,讓她跟一群青少年比賽太不公平了。當然,就算在成人組,她也具備碾壓性的實力!不愧是鋼琴之王的妹妹,原來遺傳基因真的能決定一切。」

諸如此類的贊美讓這一屆鋼琴比賽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周允晟的演奏太具有感染力,哪怕從不聽古典音樂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為他著迷,從而成為他忠實的粉絲。在他演奏完之後,許多聽眾忍不住在社交網絡上發表了感言,並把自己拍攝的現場視頻發布出去。少年本就長得格外精致,當他因為太過悲傷痛苦的音樂而扭曲了面容時,那不僅僅沒有折損他的美麗,反倒令他具備了攝人心魂的力量。

接下來的表演已經沒有人在乎了,他們心不在焉的聽完幾首鋼琴曲,便都堵在過道里想要與少年說幾句話。他才十六歲,單薄瘦小的身體里卻隱藏著如此可怕的爆發力和連上帝都嫉妒的天賦。

媒體記者聞訊趕來,看見被薛子軒護在懷中的少年,爭先恐後的把話筒遞到他嘴邊,「請問薛小姐練習鋼琴幾年了?」

「請問半決賽的時候你會彈奏什么曲目?」

「請問你為何決定彈奏這首曲子?連普法洛都因此崩潰,你現在感覺如何?」

周允晟一言不發,用巨大的墨鏡遮住自己半張臉。薛子軒一只手攬住他單薄的肩膀,一只手遮擋在他側臉,擰眉說道,「請讓讓,我妹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無法承受太過嘈雜的環境。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我將控告你們。」

「那么薛先生,請問你對你妹妹今天的表現滿意嗎?你認為她彈奏的《致帕洛切夫》和你彈奏的有什么區別?誰更好些?」

已經被保鏢護送到保姆車邊的薛子軒回過頭坦誠開口,「我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事實上,我為他感到無比的驕傲。他演奏的《致帕洛切夫》已經遠遠超越了我的演奏,如果卡蘭斯現在還活著,我想他也會非常滿意的。」他略一點頭,關上車門快速駛離。

薛閻坐在輪椅里,隔著五六十米遠的距離觀望。他也很想把少年抱在懷中,護著他在喧鬧的人群中穿行,讓他免於任何傷害,但因為殘缺的雙腿,他什么都無法為他做到。

「什么時候動手術?我想盡快。」他示意薛老四推自己離開。

「我給布魯克醫生打個電話問一問,當年我勸你動手術你不聽,現在保護不了自己媳婦,後悔了吧?」薛老四一邊調侃,一邊拿出手機撥電話。薛閻的腿並非不能治,而是他怕麻煩一直沒治。他似乎對什么都不在乎,包括親情友情,權力地位,甚至於自己,但忽然之間,薛晉怡就那樣出現了,讓他本是一具空皮囊的身體長出了心肺,冒出了熱血,變成了一個活著的,會喘氣兒的人。

這可真是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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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回到酒店時還覺得非常難受,血管像是被什么濃稠的東西堵著,讓他格外遲鈍也格外壓抑。《致帕洛切夫》不愧為卡蘭斯花了七年時間編寫的復仇曲,他不僅報復了聽眾,還報復了彈奏者,在表演結束之後,彈奏者需要極其強大的自我調節能力才能恢復正常。

周允晟現在就很需要時間來靜靜沉淀一下,偏偏薛李丹妮聞聽消息後趕到酒店,此時正不停訓斥。

「你不能表現的這么優秀!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你收斂一點。」她斬釘截鐵的命令。她從未關注過少年,只知道對方正跟兒子學琴,天賦還不錯的樣子,但萬萬沒想到他的天賦豈止『不錯』?說『驚才絕艷』也絲毫不會誇張。在排演的空隙,薛李丹妮也觀看了鋼琴比賽的直播,少年表演結束後的五六分鍾,她的頭腦都是一片空白,連靈魂也止不住的顫抖。別說薛靜依達不到他的水准,就連浸淫音樂幾十年的薛李丹妮也完全不敢與之攀比。

他表現的如此優秀,引來那么多關注,女兒今後要是無法超越他該如何向外界解釋?這份榮耀太過龐大而沉重,已經完全超出了薛靜依的承受能力。

周允晟面無表情的撩了她一眼,淡淡開口,「我做不到。」

「你怎么會做不到?難道這雙手不是你的嗎?」薛李丹妮氣急敗壞的質問。

「當我坐在鋼琴前,它們就不屬於我,而屬於旋律。如果你想讓我用這雙手毀了那些美妙的旋律,抱歉,我做不到。」周允晟用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句說道。

薛李丹妮是小提琴演奏家,這樣的心情她也同樣擁有,只要拿起弓弦,她心中所有的念頭都是用最完美的方式把旋律演繹出來。讓她故意毀掉一首曲子,就如同讓最虔誠的信徒親手砸爛寄托他們信仰的聖殿,那是無可饒恕的罪行。

薛李丹妮愣住了,幾次張口都無法成言。她一方面被深深觸動,另一方面又為女兒的將來擔憂。女兒的琴技如果達不到跟少年同樣的高度,現在這些贊譽在未來都會成為謾罵和諷刺。少年的優秀不會成就她,而會毀掉她!

薛李丹妮走到吧台邊倒了一杯紅酒,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怎么辦。薛子軒一直站在窗邊眺望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景,當少年說『坐在鋼琴前它們就不屬於我』時,他的心臟狠狠震顫了一下,猛然回頭朝他望去。

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誘惑他的心,讓他除了音樂和他,再也無法思考別的東西。事實上,最近的幾天他很少考慮其他,滿腦子都是少年彈奏鋼琴時認真的模樣。

「母親,你走吧。」他拉開房門,語氣冰冷。

「什么?」薛李丹妮有些呆怔。

「你走吧,不要打攪我們,有什么事等比賽結束再說。」他不耐煩的皺眉。

薛李丹妮對兒子的疼愛更勝女兒,見他面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不禁有些發憷,放下酒杯遲疑的走到門口。

「再見。」薛子軒將她推出去,砰地一聲甩上房門。

「不要在意別人說什么,做你自己就好。」他走到少年身邊,居高臨下的盯著他漆黑的發頂。他很想像平常人那樣,說一些逗趣的話安慰少年,但他拼命搜索記憶庫,除了上萬首鋼琴曲的曲譜,沒能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或許應該彈奏一首歡快的曲子。他盯著放置在陽台邊的白色三角鋼琴思忖,卻聽少年沉聲說道,「你能離開嗎?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告訴我,你是不是無法擺脫《致帕洛切夫》的影響?」薛子軒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我能擺脫它的影響,但我現在需要獨立的空間。」周允晟抬頭,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睛。

薛子軒被嚇了一跳,不自覺就伸出手朝他眼瞼摸去。

「不要碰我。」周允晟偏頭躲避,再也無法壓抑隱藏在心底的,對薛家人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