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剎那間,沈浪幾乎能夠捕捉到矜君的心思。
他深深地知道沙蠻族軍隊的優勢和劣勢。
所以矜君一開始的戰略目標只有一個,徹底打亂越國南部的戰略部署,完全利用越國內部的奪嫡斗爭,把勝利成果放到最大。
但是真正開打之後,矜君發現自己的軍隊完全比想象中的更加強大。
所以他稍稍動搖了一下,想要奪回南甌國都城。這畢竟是他的夢想之城,也是未來大南國的都城。
這一次嘗試差一點點就成功了。
然後,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正軌。
「矜君的野心大得嚇人啊。」沈浪道。
金卓侯爵道:「他想要什么?」
沈浪道:「他不但要奪回南甌國故土,還要全殲越國主力,更要和楚國、如果一起肢解越國,以報殺父之仇。」
接著沈浪開始在地圖上搜索。
「夫君,你在找什么?」木蘭問道。
沈浪道:「我在找一個據點,當局面徹底崩壞的時候,我們應該據守哪一個點?應該把哪個城池定為止損點。」
沈浪在地圖中不斷搜索。
這個城池必須符合兩個特點。
第一,不能太大。
第二,一定要卡在關鍵之處,擋住沙蠻族大軍北上、東進。西去之路。
很快,沈浪找到了這座城池。
天南行省陽戈郡城。
這座城池距離玄武城六百里,距離天南首府三百里,距離國都一千里。
接下來,它可以作為關鍵止損點。
如果局面真的如同沈浪所料,惡化到極致的話。
那么沈浪將在這個點上力王狂瀾,拯救越國之傾倒。
……………………
國都朝會上!
太子慷慨陳詞,願意南下,主持南甌國戰場。
二屬於太子一系的官員紛紛應和。
開玩笑,祝氏家族付出了這么巨大的代價,就是為了讓太子去收獲這個最大的勝利果實。
怎么可能不去?
而且大家都綁在太子的戰車之上,當然希望太子一戰定乾坤。
而三王子一系雖然有心反對,卻無力出口。
這個時候出口反對,會被太子記恨一輩子的。
所有人不由得將目光望向了種鄂和薛徹,三王子寧岐此時在天北行省擔任大都督,種堯和薛徹就是派系的首領。
如果要開口,也是這兩個大佬先開口,我們這些小雜魚是沒有資格的。
結果種鄂和薛徹面無表情,顯然是不會開口的了。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在場官員紛紛出列,贊同太子南下,竟然是一面倒的局勢。
而就在這個時候,寧政竟然出列了。
所有人一愕?
什么時候你也開口說話了?
現在沒有你什么事了。
之前寧政只是埋頭做事,在朝堂之上幾乎從不開口的。
現在南甌國戰局勝利了,寧政你這個背黑鍋的可以退開了,你的利用價值已經沒了。
而且如果你現在也站出來支持太子寧翼?
晚了,太子絕對不會接納你了,你連投降的資格都沒有了。
「兒臣反對!」寧政道。
這話一出,所有人震驚。
寧政竟然反對?
你算老幾啊?在這件事情你有什么發言權嗎?
都到這個關頭了,莫非你還不甘心,還想要掙扎一下?
還要阻止太子去建功立業?
真是螳臂當車。
寧元憲一愕道:「哦?寧政你為何反對啊?」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還是寧政第一次公開在朝堂上說話啊。
寧政道:「其一,我越國軍隊擅長守城,不適合在山野叢林作戰。況且矜君大軍現在退守黑水寨,從攻方變成了守方,於我軍更加不利!」
「反駁!」兵部侍郎出列道:「長平侯不懂軍事,所以說出這樣的話沒什么,不知者無罪。如今矜君殘軍已經退守黑水寨,那么這個黑水寨是什么呢?」
兵部侍郎躬身道:「陛下,臣斗膽用一下地圖。」
寧元憲點了點頭。
兵部侍郎道:「整個越國可以說沒有人比我更加熟悉黑水寨的了,因為當年就是我負責建造的這座營寨。」
「二十幾年前,越國和南甌國聯軍,大戰沙蠻族!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軍隊無法駐守南甌國都城之內,所以就在南甌國邊境之上建造了黑水寨!它本來是要建成一座城堡,堵住沙蠻族的入侵路線,守住南甌國的西南邊境。」
聽到這里,眾人點頭。
在場很多老臣還記得當時的事情。
「按照計劃,這個黑水寨本來應該建造五年左右,形成一個堅固的防線。但後來突發了一件事情,南甌國主死在了戰場之後,引起了一系列的變故,黑水寨的建設也就暫停了下來。」
「所以黑水寨僅僅只完成了五分之一的建造,各項防御功能都不完整,根本不是一個堅固的防線,沒有城牆,沒有城堡,只有最原始的木頭軍營,木頭寨牆,而且起碼荒廢了十幾年,早就破爛不堪,根本承擔不起防御之用,簡直是不堪一擊。矜君殘軍守此地,完全是自尋死路。」
「其次,此時越國戰場內,我越國有十七萬大軍,而矜君不足四萬,五比一的兵力都打不過沙蠻族大軍的話,長平侯是不是也太瞧不起我們越國精銳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紛紛點頭。
寧元憲道:「寧政,你還有什么想法,一並說出來。」
寧政道:「其次,我擔心這是矜君的陰謀,引蛇出洞的陰謀。」
這話一出,全場嗤之以鼻。
喲,天下就你寧政一個聰明人?
陰謀?
你是說矜君在演戲了?
他的十萬大軍傷亡了六萬多,幾乎去了三分之二。
用這么大的代價來演戲?
荒謬至極啊,你是幼稚呢?還是居心叵測?
寧政硬著頭皮道:「所以兒臣認為,太子殿下不應該輕涉險地!」
兵部侍郎冷笑道:「長平侯,那按照你的話說,我們畏懼矜君如神,就應該任由他在南甌國的土地上蹂躪,就算他只有三萬多殘軍,也不能去碰,也不能去打了唄?那我倒是想要問問,對於矜君應該怎么辦呢?」
寧政道:「矜君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叛逆,而是大南國主,我們要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沙蠻族,所以要揚長避短,打持久之戰,打堡壘戰!」
寧元憲道:「你的意思是,再南甌國和大南國邊境線修建大量的堡壘?」
「對,這本就是我們擅長的事情。」寧政道。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這是瘋了嗎?
簡直可笑啊!
在整個邊境線上修建堡壘,何等窩囊?
現在矜君就剩下三萬多殘軍了,不想著趁勝追擊,一舉滅之,竟然還想著持久之戰?
「長平侯,我本覺得你是埋頭做事的忠臣,但現在看來真是大失所望。」兵部侍郎道:「我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有矛盾有分歧,擔也不應該為了一己私利而耽誤了國事,這等行徑真是辱沒了你的身份。」
這已經是非常嚴厲的指控了。
但所有人都覺得有理。
隨便用腦子想想都知道,此時是消滅矜君主力千載難逢的機會。
你非但不趁勝追擊,反而要龜縮防守?
還不是怕太子建立不世功勛?你奪嫡沒有了指望。
但你難道不知道,你早就沒指望了。
寧政道:「陛下,諸位大人!你們只看到了矜君只有不到四萬殘軍,而且退守在一個無險可守的黑水寨。但你們為何不想想,一旦他再一次後撤,返回到大南國的叢林和山野之間,應該怎么辦?我們的大軍再那里根本施展不開,況且我們如何知道矜君就沒有援軍了,他現在擁有整個沙蠻族。」
兵部侍郎道:「長平侯還是多慮了,南宮傲和祝霖將軍已經率領大軍即將完成對黑水寨的包圍,矜君插翅難飛了。如今大軍已經在黑水寨周圍修建臨時堡壘,對矜君的大包圍已經開始了。」
寧政道:「如果是在空曠平原,那這種大包圍圈是能夠奏效。但是在南甌國多山多林之地,想要徹底包圍難如登天。」
寧元憲忽然道:「寧政,這是你的看法,還是沈浪的看法?」
寧政道:「這是我的看法,也是沈浪的看法?」
然後,他遞上來一份信道:「這是沈浪給陛下的親筆信。」
寧元憲一揮手。
黎隼吧沈浪的信遞了上來。
打開一看,里面沈浪寫得清清楚楚。
面對矜君和大南國,只能持久作戰,在邊境線上構建堡壘,不要妄想一舉滅之。
國君微微皺了皺眉。
首先,對於沈浪他是絕對信任的。
但這個持久戰,非常不符合他的心理。
因為他最討厭的就是持久這個詞?
他最喜歡的是一舉定乾坤,就像滅掉蘇難叛亂那樣多爽快?
其實沈浪和寧元憲是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都沒有耐心。
但是沈浪心中清楚。
想要在戰場上打贏矜君,有可能。
但想要一舉滅掉大南國?想要靠軍事手段滅掉沙蠻族?
那還是不要做夢了。
如今大南國的領土比越國還要大呢,到處都是大山,到處都是原始密林。
任何大軍進入之後,只會活生生被拖死,徹底被淹沒。
蘇/聯滅不了阿富汗,美軍滅不了越/南,越國當然也滅不了大南國。
「見好就收吧,陛下!」
這是沈浪在信中給寧元憲的最後一句話。
能夠獲得眼前這個勝利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別再奢望更多了。
夾生飯雖然難吃,但總比餓死的好。
寧元憲對於這個局面雖然很不舒服,但本能還是願意信任沈浪的判斷。
深深吸一口氣,寧元憲道:「此事,再議!」
這話一出,整個朝堂立刻沸騰了起來。
竟然再議了?
陛下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你妒忌太子的功業,你也不想太子立功不成?
當年你只身前往吳臣卞逍的大營之中,豈不是比今天更加冒險?
而如今太子去南甌國坐鎮指揮,十拿九穩,絕對穩妥的勝局,你卻不允許他去?
真是荒謬可笑!
………………
果然!
朝堂上的消息一傳開之後,萬眾怒罵。
國都萬民的怒火全部噴向了寧政,噴向了沈浪,甚至噴向了寧元憲。
寧政國賊,沈浪國賊!
為了一己私利,竟然不顧國家之利益。
為了不讓太子立功,竟然要放跑矜君。
無恥,無恥之極。
不計其數的彈劾奏章,雪片一般飛向了王宮之內。
在有些人的組織和操縱之下,無數平民紛紛圍堵天越提督府,圍堵長平侯爵府。
每一次寧政一出門。
就有無數人指著喊國賊,國賊!
寧政不是沈浪。
沈浪是得罪不得的,因為他心眼小,不管你是不是平民,動不動就殺你全家,動不動就把你抓到糞池里面活活溺死的。
但寧政非常寬宏大量,別說是民眾指著他罵,就算之前提督府內那些陽奉陰違給他制造各種障礙的下屬官員,他幾乎都一個沒殺。
「國賊,國賊,國賊……」
於是,本來已經被燒掉一次的金氏別院,又被燒了一次。
燒了之後,還活生生往里面潑了幾萬斤糞便,臭氣沖天。
當然,此時金氏別院半個人影都沒有。
沈浪壓根就不在國都,你只能算是打死老虎了。
那么國都萬民的憤怒有沒有道理呢?
當然有!
沈浪和寧政的意見看起來完全站在所有官員,所有萬民的對立面。
眼下南甌國大勝,正是一舉剿滅矜君,大獲全勝的好機會。
你們竟然還龜縮退守,竟然要放跑矜君。
國賊,奸臣,活該千刀萬剮。
別說越國國都的民眾了,就算放到現代地球,就算我們國家的民眾看到這個局面,只怕更加憤怒。
民眾都是這樣的,恨不得自己國家秒天秒地秒空氣。
只要不霸氣,那就是喪權辱國。
很快就有人把朝內分為了兩派,太子一系是主戰派,寧政和沈浪是可恥的投降派。
這次是真正的千夫所指。
不管是朝臣,還是萬民,都堅定認為自己站在正義一方。
沈浪和寧政為了一己私利,為了打壓太子,絕對的奸臣!
寧政之前在祭天大典帶來的驚艷表現,早就灰飛煙滅了。
之前因為他的嚴苛戰時管制,得罪了商人,官員,平民,早就被罵得狗血淋頭了。
但是當時國都萬民心中還是知道的,寧政盡管嚴苛,但他做的事情是對的,是有利於國家利益了。
但這一次!
寧政絕對是國賊!
別說是天下萬民,其實就算寧政嫡系的城衛軍,也非常不理解。
寧政殿下不是這樣人的,不會為了自己利益置國家於不顧的啊。
不會因為妒忌太子而損害國家利益啊。
但寧政和沈浪表現得這么慫,讓城衛軍弟兄們也有些不滿。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
此時太子一系,絕對是占據了天時和人和。
整個越國的民眾都站在他這一方,期待他南下,一舉剿滅矜君,建下不世之功,保越國幾十年安寧。
彈劾寧政和沈浪的奏章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玄武侯金卓,也被瘋狂彈劾。
之前樞密院和天南行省大都督府的政令,請金卓為天下貴族做出表率,率領兩千私軍進入第二戰場。
結果,金卓拒絕了。
這件事情放到現在來看,更是大逆不道。
國難當頭,哪怕一個小貴族都出兵南甌國戰場,你金卓可是越國唯二的老牌侯爵啊,竟然不發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