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1 / 2)

清平樂 若花辭樹 2839 字 2020-06-09

難怪人人都說聖心難測,聖人登基不過月余,眾人便已摸不透她的心思。

扣著冊封皇後、皇太後的詔書遲遲不發,這委實沒道理的很,也不知皇帝是怎么一個計量。

大臣們著急此事,不過出於對禮法執著,歷代先王皆以孝治天下,不孝之罪,皇帝絕不能背。

而阿祁著急,則純粹出於對太後的擔憂,只恐十二郎是發現了什么,記恨起太後來。她很是心驚膽戰了一陣,還沒來得及想好說辭請太後多為自己打算,便看到十二郎一得空就溺在太後身邊,趕都趕不走。

阿祁:「……」是她多慮了。

大臣們也漸看出來,這哪兒是皇帝與太後有了齟齬,分明是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皇帝在任性,太後在縱著他任性。

也罷,聖人高興就好,真要拖,也拖不了多久的,最遲月底,外使來前,詔書便非發不可。

夏侯沛自然也知道拖不了多久,可她就是想多拖幾日。

太後的身份決定了她永遠不可能在人前與她光明正大的並肩而立,她很可惜這個,誰不想能與所愛的人堂堂正正的執手人前?

與她,這最微末的願望,竟是最遙不可及的奢望。

拖上這幾日,不過她自我安慰罷了,不論旁人怎么看,與禮法而言,這段時日,她是皇帝,她是皇後,她們是這世上唯一般配彼此的人。

就守著這么點小心思暗戳戳的高興著,夏侯沛也頗為心虛,倒不是大臣們連番的進諫,而是遲遲不下詔,阿娘怕是傷心。

夏侯沛天天去尋太後,天天逗著她高興,總擔心太後問她為何不肯下詔冊封,偏生太後一句都沒問,如此,倒讓夏侯沛更為惴惴。

這日,忙於查案的高宣成聽說皇帝還未下詔,不由大驚,連忙擱下手中的事來諫。

夏侯沛正在皇後那里,同皇後說著:「長秋宮阿娘都住慣了,就不要搬了——倒是可以修繕一下宮殿,兒看到後殿那里,有一處窗紙顯得舊了。」

長秋宮是歷代皇後所居之處,從前朝起便是如此,一旦皇帝駕崩,新帝登基,新帝之母便尊為太後,改奉長樂宮,寓以長樂未央之意,而長秋宮,便留與新後,故而,長秋常被用來指代皇後。

夏侯沛一面一面心虛,她這提議顯得很突兀,又沒道理,只怕阿娘會不答應,她小心地覷著太後的神色,只等她一顯出不快便改口。

不想,太後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而後輕笑,道:「都依你。」

夏侯沛高興地臉都漲紅了,長秋宮是只有皇後才能住的,阿娘答應留在這里,而現在的皇帝,是她。這一想,她便欣喜若狂。

皇後看著她,那笑意,縱容而寵愛。

高宣成求見的消息就是這時傳來的。

夏侯沛正高興,她隨口道:「丞相為何事來?」

鄧眾是知道夏侯沛很不想談及冊封太後之事的,只是高宣成的話,他也不敢不傳,只盼著十二郎眼下興致不差,少動點怒。他小心回道:「高相說,是來與十二郎請示冊封皇後、皇太後諸事宜的。」

就如一盆撲面潑下的冰水,夏侯沛笑意收斂,挑了下眉,道:「說與丞相,朕眼下不得空,令他先專案情。」

鄧眾為難地看了看夏侯沛,沒敢說話。

夏侯沛兩道眉毛豎起來,唇角抿得緊緊的,到底在太後身前,且她也知道此事是自己理虧終是緩了神色,正要起身,便聽太後出聲:「說與丞相,聖人在我這里,有要事相商。」又道,「賜丞相貢橘,慰他多日勞累。」這個時節的貢橘可不多,太後自己,只怕也不過三兩盤罷了。

鄧眾看了眼夏侯沛,見她含笑頷首,終松了口氣,去辦了。

太後如此言語,夏侯沛哪還看不出她在縱著她。

她比方才太後答應留在長秋宮更高興,轉頭朝太後道謝。

太後無奈,轉瞬又被笑意替代:「這樣,可滿意了。」

「是阿娘疼我。」夏侯沛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噥著,那雙幽深的眼眸笑得微微眯起,顯得格外孩子氣。

平日里再沉穩,她也有執著任性的事,到了她面前,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內心,生氣的時候,會擰眉,高興的時候,會將眼睛笑彎成一道可愛的月牙,全然還是孩子的模樣。

太後看著她,眼眶一熱,險些流下淚來。她是想看到重華高興的模樣的,也願意事事都依從她,可這樣的縱容,還能有幾回?

夏侯沛見太後驀然間雙目微紅,不禁慌了手腳,忙道:「阿娘,你怎么了?」

她幾乎從來沒有見過太後如此失態的時候,更是著急不已,上前,關切又緊張地看著她,想要輕撫她來安慰,又不敢輕易觸碰,一時間連何處置手足都不知,只能緊張地問:「阿娘,誰讓你不高興了?」

太後輕拍了拍她的手,眼中的悲色掩了下去,換成了欣慰:「沒有人讓我不高興,只是,」她停了須臾,很快就接著說道,「只是猛然間覺得你真的長大了,心中高興罷了。」

夏侯沛一怔,覺得不大像,隨即又見太後是真的很欣慰的模樣,又暗笑自己多心,每遇到與阿娘相關之事,總愛多思多慮。她彎下身來,跪坐在太後身畔,輕柔地道:「是啊,兒長大了。」頓了一頓,又輕笑著道,「可阿娘還不老,仍舊是兒初次見時的模樣。」

太後出神,看著夏侯沛,見她一臉認真,不禁微微垂目:「不老嗎?」

夏侯沛連連點頭,像在說一件最真實,最不容質疑的事:「自然,阿娘風華正好,在兒眼中,無人可匹。」

太後笑了笑,她想著,真的不老嗎?她晨起梳妝之時,已在發間看到了一根銀絲。怎么會不老,年華逝去,是誰都無法抵擋之事。

只是與她,這些,已並不要緊了。

「重華。」太後正色道,「你已做了皇帝,不論你高不高興,都得肩負起重任,天下蒼生,百姓福祉,都是你肩上的重任,你不要輕忽了。」

夏侯沛沒反應過來怎么話題突然就轉了,只是太後這樣說,她也很鄭重地回道:「兒明白的,昔年出征在外,親眼見過民生之苦,我既為天子,成了天下人的君父,必急百姓之急,苦百姓所苦。」

聽她如此鄭重,太後眉心微展,似去了一件心事,她道:「那就好。」

夏侯沛明白,定是她方才對高宣成的態度,讓太後覺得輕慢了。

君臣相諧,方有國泰民安,高宣成是丞相,國之肱股,受人敬重,若與他生隙,實非好事。

離了長秋宮,夏侯沛慢慢地回憶太後方才的言行,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可又實在說不上來。

走到上林苑,只見一名宮人匆匆而來,夏侯沛認出來,這是秦氏身邊的人。

她與秦氏,本就沒什么情意,二人能湊到一起,也是各有打算,故而,她只與秦氏尊重,卻並不大相見。

眼下見宮人匆匆而來,夏侯沛便知,定有什么要緊事。不然,秦氏也不會來找她。

她猜的沒錯,確實是要緊事。宮人言語含糊,不能明言,只請皇帝往東宮一敘。

夏侯沛一忖,便同宮人一道過去。

秦沅未冊後,還居東宮,宮人也只稱她太子妃。

如此,確實別扭。可太後不論冊不冊,都是太後,太子妃便不一定了,萬一皇帝另有她位安置呢?

走到東宮,只見里頭秩序井然,與她居太子位時並無差別。

她暗暗點頭,往里走去,秦沅等得有些著急,見她來,微微地吁出口氣,先上前見了一禮:「妾拜見聖人。」

夏侯沛頷首:「免禮。」看周圍都是秦氏心腹,便開門見山道,「你喚我來有什么要緊事。」

「是有一件事,非聖人不能決。」秦氏肅穆道。

夏侯沛見此,也是精光一閃。

秦氏朝四下打了個眼色,殿中諸人都退了下去。

待到殿中無人,秦氏方道:「晉王要反。」

夏侯沛沒有一點震驚,只淡淡問:「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