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刑法課(最終回)(2 / 2)

大學刑法課 rescueme 8649 字 2020-08-05

原來老師和家里失聯就在和我失聯是幾乎同一個時候,所以老師家人知道的訊息不比我知道的多。

有什麽天大的事要讓她人間蒸發?以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加上過人的學識和膽識,還有陳香儀在美國學術界的人脈和關係,甚至連fbi都有認識,我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香儀,和誰在通電話?」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然後另一張熟悉的東方臉孔把陳香儀的臉蛋擠開到螢幕外,竟然是周子敬老師!「hi,小平,好久不見。

」他熱情地和我打著招呼。

坦白說,要是在別的地方偶然看見他,也許我會開心地和他抱在一起也說不定,我想念關於大學生活的一切,即使陳湘宜老師差點失身於他。

「你們慢慢聊,我先去忙。

」簡單寒喧完,周老師離開了,我繼續和陳香儀討論起關於老師的事。

「你們…」我不知怎麽開口發問,不過他們的關係看起來不錯。

「我們要生第二胎了。

」陳香儀笑得燦爛,臉頰上的酒窩卻像根針刺進我的心坎。

她吃力地把椅子往後挪開,讓我看見她已經因為懷孕而明顯隆起的肚子。

原來他們是在中正認識的,陳香儀常常到老師的宿舍去找老師,竟然這樣yīn錯陽差認識了深深迷戀老師外表的周老師,因此相識相戀。

結婚後他們也就雙宿雙飛到美國,周老師也因此從我母校離職,不過以他的學經歷,在哪一國都吃得開的,我才不為他擔心。

原來老師曾經說過她和周子敬老師的關係不一樣了,也敢大膽把周老師當作工具人,是因為周老師當時已經變成她的准妹夫了,她才敢在晚上麻煩他做東做西的。

經過深談之後,我才得知,原來我的勃起功能漸漸喪失,是陳香儀早在我的第二堂刑總課之後就發現了的事實。

偶然獲得我jīng液的陳湘宜老師,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動機把jīng液寄給她從事醫學研究的雙胞胎妹妹,然後陳香儀隨即從我dna序列中發現這個罕見疾病,也告知了陳湘宜老師,從此陳湘宜老師便像在保存稀有文化般地提供我各種興奮的情境和新鮮肉體享用,想讓我在yīnjīng失去勃起功能後,至少還能擁有美麗的回憶。

當時她預估我能再射jīng的次數不超過100次,大約是正常男性半年內就會因為自慰而耗損光的次數。

心急如焚的陳湘宜老師深怕我從此以後就成為不完整的男人,才開始設計課程要讓我在喪失勃起能力前擁有最美好的各種性愛回憶。

不過我和陳香儀搞不懂的是,她早在第一堂課時就用上稱得上是荒謬乖誕的方式上課,並不是得知我的「特發性海綿體纖維化」疾病之後才開始顛覆她以前上課的方式,這難道又另有玄機?「說起來還要感謝你,當時我正在研究我和姐姐身上的各種罕見疾病,你知道鳥類的生殖器官是退化一邊的嗎?我和姐姐雖然有超人的智商,生殖系統卻也以驚人的速度退化,當時從事相關研究的我,雖然已經努力開發減緩徵兆的葯物,卻需要人體實驗佐證。

」陳香儀回憶當年的情景,看起來頗有媽媽的穩重樣子,我無法把她當年沉溺性愛的模樣和現在的成熟樣子聯想在一起。

「你知道實驗總要有實驗組和對照組吧?我們身上的這種疾病,樣本數本來就已經少之又少,要到哪邊找人來實驗?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同卵雙生的我們一個當實驗組,一個當對照組,在全身dna都相同的情況下,做起實驗更是事半功倍。

如同你大一跨年時的那一次,你不是有透過視訊看到我嗎?那次是針對另一個徵狀,我當對照組,姐姐當實驗組,她吃了葯,所以身體好了一點,我卻難過到像貞子一樣,一半像人、一半像鬼。

」「針對生殖系統衰退的這次,則是換我當做實驗組,畢竟姐姐的生活圈幾乎沒有男性,她既沒交過男朋友,也不認為她這輩子嫁得出去了,所以吃葯的是我,我也確實恢復了生殖能力;可惜的是等到實驗結果證實我發明的葯物有效的時候,當對照組而沒吃葯的姐姐已經喪失了生殖能力,從此不能再生兒育女。

」我回想起大四那年確實沒有再幫老師買過衛生棉,難道老師那個時候就確定停經了!?而陳香儀說老師沒交過男朋友,那實驗室的那次過失強制性交,不就證明我奪走了老師的第一次!「既然要做受jīng與否的實驗,除了我一直有進行體內受jīng的嘗試之外,身為對照組的姐姐也不能違反科學實驗的基本jīng神,所以她也必須進行被不斷體內射jīng的動作,這就是為什麽她會用那樣子的方式上課,還每次都找機會讓你不戴套內射,就是要比較施用葯物與否的差別;一方面大概也是要給你留下美麗的回憶,畢竟你的yīnjīng在當時只剩下將近100次的射jīng額度,射jīng過100次之後,你的海綿體就會慢慢纖維化,從此再也無法勃起。

」我的腦海嗡嗡響個不停,原來老師獨厚於我的方式,是因為她們老早就知道我的yīnjīng就像被宣判死刑或絕症宣告一樣,只能慢慢等著失去功能,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要讓我把握最後的時光好好享受;所以陳香儀才會像個yín娃一樣找機會跟我性交,不只是她自己的天性使然,更是基於實驗的jīng神,讓我同時射jīng在她們兩個體內,陳香儀有機會受jīng,陳湘宜卻沒有機會受jīng,才能證實她的葯物發明有效。

而老師之所以盡可能滿足我對性的需求,原來不只是對於我的憐憫,更是要完成妹妹的實驗,造福之後的患者。

「不過我…妳…」這樣說來,陳香儀被我內射是基於可能懷孕的前提下做的,那她的小孩會不會…「放心啦,我可是醫學博士,我可以確定這兩個都不是你的。

」陳香儀在遙遠的美國笑得花枝亂顫,幾乎要動了胎氣。

不過最重要的謎團並沒有解決,就是老師為什麽獨厚於我?像是第一堂刑總課就讓我近距離欣賞她的生殖器官,那時她還不知道我有這個可悲的疾病吧。

再說,退一萬步而言,即使她知道我只剩100次射jīng額度,她也沒必要管我啊?要是她jī婆到連這種小事都要管,她早就沒有心力完成她的學業和教學了。

被選中的那個人之所以會是我,一定還有其他因素。

「小平,改天再聊吧,我累了。

」已經是個新手媽媽的陳香儀,正因為懷孕中而體力不支,不像以前對性需索無度,整天jīng力充沛。

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周子敬老師也趕緊過來攙扶著她。

看到他們幸福的模樣,我完全沒有忌妒或心酸等任何負面情緒,我是個早在八、九年前就獲得yīnjīng死亡宣告的人,竟然還可以撐過大學四年,直到來德國之後才漸漸發現勃起功能喪失。

除了老師讓我參加系籃、改善作息和飲食之後減緩一點徵狀,老師更早已經幫我滿足了多數男人一輩子享受不到的渴望,讓我和班上幾乎所有正妹都來過一發了,我還有什麽好怨懟的?陳香儀和周子敬老師已經有情人終成父母,何心瑜更開始和湯智偉認真交往,柯俊毅也和姚雨葳形影不離、互相督促准備國家考試…我由衷希望這一對對的佳偶最後都能開花結果、走到最後,別像我和陳湘宜老師一樣分隔兩地,甚至我連她過得好不好都不得而知。

雖然在大學期間成績算不上優異,但是在刑法的相關課程我的分數都是誇張地高,拿著陳湘宜老師和柯耀程教授寫的推薦函,我離開了台灣,到國外攻讀碩博士學位。

我前往的是我敬愛的陳湘宜老師的母校─德國慕尼黑大學,在碩博士學程中,我體會到了國外的「開放性」思維和開放「性思維」,也能體會為什麽當初明明是處女的陳老師竟能用如此大膽、兼容並蓄的思維來上我們的刑法課。

不過,詳細的留學過程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至於和我一起上大學刑法課的快樂小伙伴們,都走出了他們自己的路。

柯俊毅在母老虎姚雨葳的監督下,每天都乖乖到圖書館報到,讀書之餘更是大放閃光,聽說那陣子廁所常常傳出四腳獸的傳說。

而柯俊毅這人渣竟然在大學畢業那年就應屆考上律師執照!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姚雨葳自己則多花了幾年才考上高考法制,組成雙薪家庭的他們正在邁向社會的金字塔頂端。

大學四年的書卷獎常勝軍韓瑩瑩在畢業後兩年考上法官,是同屆同學中最快登頂的。

滿口女權思想,因而總是偏袒女性當事人的判決曾經因此讓她登上新聞版面,成為所謂恐龍法官的一員。

陶峰嘉沒有和韓瑩瑩走到最後,在韓瑩瑩考上法官後他們分手了,他自己半工半讀,蹲補習班默默念了幾年書,現在在地方法院擔任法警。

蘇蓓君從司法特考開始考,先應屆考上四等書記官,然後一邊唸研究所一邊挑戰律師考試,在三年後成為兼顧專業和時尚的執業律師,常在談話節目出現,並且代言多種女性用品。

吳亮益以全職考生的身分補習了五年,終於考上三等法律廉政人員,在公家機關政風室繼續他的二次元人生,畢竟政風室的編制人數極少,他又是高考考進去的,一進去就是政風室的老大,幾乎每天都閑閑沒事在追動漫進度。

溷完大學學歷,湯智偉就到中國大陸經商了,也在台灣開了一家名叫「貝德」的補習班,憑著家里雄厚的經濟作為後盾,還有對法律的敏感度,他避開了好幾次中國政府的政策刁難和合約上的陷阱,生意蒸蒸日上。

何心瑜往俗稱代書的地政士方向發展,畢竟湯智偉家里的產業需要一個專業的好媳婦來打理,何心瑜便勝任了這個工作。

剛留學的那一陣子,我過得很不好,一方面陳老師下落不明,我的心里似乎被剝掉了幾塊肉似的,消沉了幾個禮拜;一方面是我完全交不到朋友。

剛開始在德國,總有些同學熱情地向我這異鄉人示好,甚至和我討論起課業。

不過不管對象是男同學、女同學,我總是一貫地以關於性犯罪的方式說明;思想再怎麽開放的同學也會因為我動輒以「強制性交」、「公然猥褻」等等舉例而感到被冒犯,所以在剛開始留學的前半年,我幾乎是被所有同學排擠的。

不過等到留學的第二年,同學開始對我奇特的思考邏輯改觀,他們發現,我不只是對青春貌美的女同學以關於性犯罪的方式舉例,就連長得像寄生獸的女同學、男同學、教授等等,我也總是只以性犯罪相關的態樣討論問題,而且我就像除了性犯罪之外沒有學過其他刑法分則似的,滿口都是「性交、猥褻」等等。

一直等到承繼當代刑法學權威駱克信教授(clausroxin)教職和席位的許迺曼教授(berndschunemann)在研討會稱讚我,同學才開始不再把我當成變態。

「懂10國語言沒有什麽稀奇,這只是他對於語言的天份超乎常人;然而,能把單一語言研究透徹,怎麽考都考不倒的才是真強者─李先生能用性犯罪闡述所有刑法理論,不需要藉著其他刑法分則的舉例,除了天份之外,更需要相當的努力,他在性犯罪上的相關研究堪稱舉世無雙!」大鬍子的許迺曼教授在退休前,當著那些把我當成性變態的同學和學長姐面前大大稱讚了我一番。

哈,這不是我的天份超群,而是來自於我大學刑法教授的付出和巧思。

自從許迺曼教授那番話之後,班上同學再也沒有人小看我這乍看之下幾乎滿腦子都是性犯罪的黃皮膚變態,有時候同學們甚至還會故意想出一些天馬行空的犯罪態樣,想考我怎麽以刑法體系分析。

不過我總是能自圓其說,往往逗得他們先是哈哈大笑,然後拍著我的肩,一邊比出大拇指,表示讚嘆不已。

久而久之,以我183公分的身高,看起來還算順眼的外表,竟然也吸引了一些女同學對我示愛,想要知道我在床上的表現是不是像我對性犯罪的了解一樣令人讚賞。

不過,如陳香儀說的,我的海綿體已經纖維化,參加系籃、改善飲食雖然減緩了這個趨勢,也只是讓我大學四年勉強能夠配合陳湘宜老師的課,到研究所的階段,我已經再也沒有能力勃起了。

這就不難了解,為什麽陳湘宜老師當初會用幾乎是厚待的方式,讓我在許多情境下經歷令人難忘的性交經驗,就像任何人在能力范圍內都會盡全力滿足一個臨死之人的渴望一樣。

對我的yīnjīng來說,它除了排niào之外,即將失去其他的功能,可以說已經瀕臨死亡邊緣,偶然取得我dna的陳湘宜老師,除了拿給醫學博士陳香儀分析,更因此得知我可悲的絕症,從此才開始了幾乎是匪夷所思的刑法授課方式。

不過我可以了解老師為了配合陳香儀的實驗,只讓同一個人射jīng在她體內,但為何是我,就真的是我和陳香儀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結,也許了解這一點之後,會有助於我找到陳湘宜老師也說不定。

在德國的日子,看到我對女同學們誘人的青春肉體意興闌珊,反倒開始有同性戀的男同學想對我下手,不過最後當然更是無功而返。

性無能這件事一點都沒影響到我的好人緣,我也坦白告訴他們關於我「特發性海綿體纖維化」的可悲疾病,還有所有關於我大學刑法教授的一切。

某天,例行公式般討論了一個性侵桉例後,某位女同學摟著人畜無害的我,把她結實的身材緊緊靠在我身上,如同發現新大陸般地提議:「李,既然你的大學教授上課那麽jīng彩,你對刑法的理解又非常獨特,為什麽你不把你的大學生活寫成小說呢!?這結合刑事法學和性愛的聳動題材一定會在媒體炒作之下廣為人知,這樣不就增加了找到陳湘宜教授的機會嗎!?」在她的啟發下,我開始了寫作的生涯。

腐敗的台灣政府和怠惰的司法體系就像無窮無盡的黑夜,以前衛思維短暫照亮夜空的陳湘宜老師則是絢麗的煙火;而因為她,更引燃了我和同學們這幾十發不成熟的新生煙火。

雖然煙火的生命短暫,就像那些不公不義的事件總是容易隨著時間被澹忘,但只要黑夜還在,我們這些在各行各業為正義奮戰的法律人就會點亮一發又一發的煙火,持續照亮夜空,直到政府不再腐敗,司法不再怠惰。

我那女同學說得沒錯,也許在我持續的拋磚引玉下,老師會在我不經意的時候,在夜空中又再度以最美麗的姿態出現也說不定。

在無數個夜里,我反覆聽著吳奇隆的「煙火」,手指頭不停地在鍵盤上飛快打字,希望「大學刑法課」早日成書,也早日找回我的陳湘宜老師。

「總是一次又一次不小心走進悲傷的森林以為已經沉睡的戀情又在午夜里驚醒總是不知不覺的想起你驚慌失措的眼睛就像已經遠走的背影依然靠在我懷里孤孤單單一個人走在儷影雙雙的街頭忘了我在找什麽等待明天還是往回走總是在失去以後才想再擁有如果時光能夠再倒流夜空那幕煙火映在你的心底是否觸動塵封的記憶總是在離別以後才想再回頭不管重新等待多寂寞夜空那幕煙火映在我的心底是無窮無盡的永久」剛拿到博士學位的我,只想趕快回國尋找我敬愛的陳老師。

畢竟今天能拿到學位,獲得各大國立大學紛紛邀請我擔任教職,這都是陳老師給的。

她也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女人。

從我怯生生地第一次在課堂上射jīng的窘樣,在老師研究室yīn錯陽差的過失強制性交破了老師純潔的處女身,到後來在課堂上不斷地與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女性交媾,幾乎每次都在毫無防范的情況下,在她柔軟而溫暖的身體內射jīng,這些美好的記憶都歷歷在目。

如果說一夜夫妻百日恩,那我們的緣分恐怕要累積到接下來的好幾輩子了。

如今連她過得好不好我都不知道,我真的是愧對老師。

遍尋老師未果的幾天後,我參加了我拿到博士學位後的第一個學術研討會,雖然心中充滿對陳湘宜老師的不捨,但我告訴自己要打起jīng神,只要她還在這世上,她一定會再接觸刑事法學的學術領域,畢竟她是那麽地熱愛刑法,用身體和心靈跟我一起深愛它,只要我在學術領域上發光發熱,老師一定會再與我相逢的。

「今天是不才我拿到學位後的第一個研討會,希望各位先進口下留情啊。

」我苦笑著希望台下的前輩不要過度「文人相輕」,批得我滿頭包才好,畢竟我和陳湘宜老師學的都是被稱為異端邪說的少數學說。

研討會順利進行到尾聲,跟刑法權威們一陣激辯後,即便不能說服大家接受我的看法,卻也沒人能提出我的理論有何破綻,進而將我駁倒。

與會學者們雖然訝異,卻又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佩服我的巧思,竟能將少數說發展得那麽穩固,何況我的舉例乍看之下更是充滿性sāo擾的味道。

看到台下學者們竊竊私語、交耳討論,又不時將肯定的眼神往台上的我投來,而頻頻點頭稱是的情景,我紅了眼眶,多希望陳湘宜老師就在這里跟我分享成功的喜悅,能讓我大方地介紹:「這是我的啟蒙老師,全世界最美麗的刑法學者。

」淚眼模煳中,加上喜悅情緒的催化,我彷彿產生了幻覺,看到台下拍手的學者中摻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正是我魂縈夢牽的陳老師!不行,我不能在此刻失態,被幻覺影響,我要打起jīng神,把研討會關於我的部份做總結,我強作鎮定,抹了抹眼淚,准備發言。

我不經意地往剛剛產生幻覺的地點看去,想知道是誰在我模煳淚眼中,體態竟然和陳老師如此相似。

那不是別人,就是陳湘宜老師!她正眼波婉轉地對我微笑著,雙手不住地鼓掌,嘴里突兀地喝著采,無視旁人訝異的眼光。

老師的美麗依舊,只是臉上漸漸出現了歲月的痕跡,今年我28歲,六年不見的老師已經足足有35歲了,她的眼神仍然慧黠,眼角依然溫柔,卻難以避免地多出了幾條細紋。

我在台上緊緊抓著麥克風,眼神更牢牢盯死在老師身上,深怕一眨眼她又消失了。

「我大一的時候,我的刑總老師說,刑法不是給人帶來恐懼的,而是給人帶來幸福的;到現在,我接觸刑法整整十年,真的找到了我一輩子的幸福。

」原本的總結詞我已經忘記,只能憑著內心深處最直接的感覺說出我想說的話語。

如同老師無視於嚴肅的氛圍兀自地喝著采,我也放下了刑法學者的身分束縛,忘情地跳下一公尺高的講台,在人群中抱起陳湘宜老師的身軀歡欣地原地旋轉著,讓老師輕盈依舊的身子藉著離心力飛起,我倆的身子在與會學者驚訝的眼神中雙雙跳著圓舞曲。

等到體力不濟,再也舉不起老師,我才忘情地單腳跪下,摟著老師的大腿,把腦袋貼在老師腿上盡情哭著,把在德國剛開始留學的學業瓶頸、起先幾乎絕望的人際關係、多年來投稿論文被退回的委屈,一一在老師面前宣洩,哭得像個孩子似的,脆弱地就像在第一次在全班同學面前早洩射jīng的小平一樣。

現在的我不是刑法博士李逸平,只是那陳湘宜老師總愛設計捉弄的小平。

等到情緒宣洩完畢,我抹去眼淚鼻涕,才發現陳老師身邊有個牽著陳老師衣角,怯生生的可愛小男孩,他也同時和我用同一只手在抹著鼻涕,看起來大約五歲左右。

這孩子真眼熟,彷彿在哪見過,幾乎單眼皮的內雙,高於常人的髮線下飽滿的額頭,清秀的五官,這不是相簿里我小時候的模樣嗎?我訝異地走向他,蹲了下來牽著他的小手,仔細端詳他粉嫩可愛的小臉蛋,再抬頭望著陳湘宜老師,我不知道如何開口,但她微揚的嘴角透露出的訊息已經不用我多做揣測。

「我…」我正待開口,卻被陳老師一口打斷:「我什麽!6學分刑總、4學分刑分、6學分刑訴、4學分刑法實例演習,你可不要說這不是你的孩子啊!」陳老師一手抓起我的衣襟,惡狠狠地昂起下頜瞪著我,卻又不禁「噗哧」一聲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這就是她失蹤的原因,陳香儀預測的90%以上的不孕機率被我當時充滿活動力的jīng蟲打了臉,老師懷了我的孩子。

一個不到30歲、埋首學術、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為了不打擾我的學業,突然消失在學術界,獨力把我的孩子養大,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充滿感激地把老師擁入懷中,身體也起了異樣的變化,是這六年來未曾有過的體驗。

刑法不只帶給我永遠的幸福;現在的我,除了刑法,還有老師和我的孩子相伴,一共好幾倍的幸福。

後來我的母校出現空前絕後、夫妻檔刑法老師一同上課授業的奇景,詳情就不贅述了,不過他倆的課場場爆滿,學生讚不絕口。

「老師,在妳心目中,怎麽樣才是一個正義的人?」我右手微屈,撐起我壯碩的身體,眼神跳過睡在我倆中間的一雙兒女,深情地側身望向躺在我右手邊的刑法女神。

跟陳湘宜教授結婚這麽久,我始終無法改口,還是叫她「老師」。

「可以是熱血的檢察官、公正的法官、捍衛當事人權益的律師、努力為學生上課的教授,可以是不靠法律維生,各行各業的人。

」老師婉轉的眼波中,似乎道盡了一切真理。

嗯,除了做好自己分內的生活瑣事,面對不公時,為所當為的你們都在為世上的正義盡一份力量!我想起那些年我和老師一起參加的公民運動,還有促成這一切的邪惡執政黨。

「那您印象最深刻的關於正義獲得彰顯的情景呢?」我還不想睡,就像要追回失去的那六年似的,緊緊把握住每次能和老師相處的時光東問西問。

「也沒有什麽正不正義啦,是有看過一個蠻令人感動的畫面。

十幾年前,有個第一天到大學報到任教、卻在下雨天迷路摔車的美麗少女。

正當她全身淋溼,無助地在路邊發抖,腳上更因為擦傷而流著血時,有個腳踏車上放了顆籃球,長得有點矬矬的高一男生,不怕弄丟外套被父母親責備,就把外套披在那個少女身上幫她遮蔽刺骨的寒風細雨,還拿出面紙幫她止血,但卻沒有因為少女傾國傾城的美麗而多駐足看上一眼。

」老師好像有點抱怨當時我的不解風情,嘟起了嘴,然後眯起眼睛,溫柔在她臉上逐漸隨著微笑擴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