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很清楚,真到要拼命的時候,這些都不算個屁!
命啊,都是自己選的。
「老手」默默舉起高壓槍,對准那個人影,如果他已經來遲了,現在能做的只能是讓這位死的有些尊嚴。
對方全無察覺,「老手」卻猶豫了下。
畢竟他還沒有確認對方的細節狀態,還有,高壓槍名雖曰槍,在深水中射程還是有限得很,他沒有信心一擊中的。
想了相,他放開水下推進器,悄然上前,哪知沒推進幾米,對面那位霍然扭頭。
包裹住腦袋的仿生魚頭,已經破損了小半,深水高壓環境中,暴露出來的面孔也是高度扭曲的,部分還和「魚皮」粘連在一起。一只眼睛已經爆碎了,血肉模糊,嘴邊還掛著屬於畸變章魚的肉條,猙獰如鬼。
可是,對方的反應,卻是超乎想象的平靜。只是慢慢轉身,停留在原地,對指過去的槍口毫無反應。
「老手」心中生起一絲希望,他也停下來,抬起槍口,保持安全距離,釋放善意,同時打開了自身潛水設備的通訊器,捕捉對方的信號,實現連接。
一秒鍾後,通訊信道形成。
「喂,聽得到我說話嗎?你是哪位?」
「嗬呃,嗬呃!」
從通訊信道中傳過來的,只是無意義的喉聲和喘息,偶爾還有一兩記高頻尖音,全無解析的可能。
「老手」的心臟又沉下去。
很顯然,激活「魚皮」內的畸變特質,主動形成畸變感染以獲取短時力量,畸變特質的涉透和排異反應交互作用,已經抹殺了來人的語言能力。
「老手」又嘗試發文字信息,也久久無回應。
這是正常的,畸變感染已經破壞了對方的神經系統,大腦功能出現異化——這么長時間,對方還能保持相對清醒的意念,已經很了不起了。
而他做到的,或許也僅此而已。
「老手」又想給自己一耳光,這就是你造出來的好玩意兒!
等等,還有辦法,教務活動時經常利用到的那種……「老手」盡量放平呼吸,集中精神,運用自己低弱得可憐的一點兒靈魂力量,去勾畫某個特殊結構。
按照教團的理念,一花難成春,獨木不成林,沒有天賦的普通人,在隨時可能到來的大災劫下,只能是憑借集體合作的方式,才能渡過劫難,才能為自己、為所有的同道搭建起「庇護所」,實現抱團取暖。
「老手」自己沒能力實現意念交流,可如果對方真的是教團成員……
水波激盪,對面那位將已經撕成碎肉條的畸變章魚砸過來。
「老手」給唬了一跳,下意識又舉起高壓槍,他很快醒悟:以軟體動物的結構,又是在近兩百米深度的水底,根本不可能造成任何傷害。
而且,對面那位除了這一扔,便只是在原扭動身體,激盪水波,也沒有任何後續的攻擊行為。
那么……
「你,不讓我用?」
「嗬呃,嗬呃!」
「有危險?」
「……」
那邊除了喘息,再沒有別的聲音,於是「老手」知道他猜對了。可現在這狀況,總不能一直讓他去猜啊,里面具體的情節,他根本腦補不過來。
該怎么辦?
便在這時,前方那個猙獰的身體動了,慢慢向前移。通訊器里又傳來「嗬呃」的聲響,聽得出,對方是在努力讓聲線平穩,透露出想交流的欲望。
要靠近交流?
「老手」有些猶豫。沒錯,他是加入了靈魂教團,但可算不上一個頂虔誠的信眾,更多是將其看作是個抱團取暖的合作方,而這也是符合教義。
現在要他冒著生命危險……呸,荒野上的漢子,別的什么壞毛病都有,唯獨一條,絕不是孬種!
「老手」硬生生固定住身體,看著對方一點點趨近,也看著那邊用混亂甚至荒唐可笑的動作,做種種示意。
理解起來很困難,但「老手」的老辣在此時彰顯,他記起了當初入教時,學習「庇護所」法門的經歷。
回憶當時的情景,他騰出一只手,向前伸,就這樣觸碰到眼前人不人、魚不魚的身軀,冰冷滑膩的觸感,隔著潛水服,也依稀可辨。
不過,在簡單粗陋的觸覺之外,他也感受到了一點兒微微的暖意,不屬於這冰冷陰暗的湖水,而是在另一片虛無的世界,化為熹微的光,慢慢勾畫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