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歸來」#5(2 / 2)

當然,這是在不冒險追擊襲擊者的情況下。

伊妮莉可答應了法蒂瑪的條件,兩人交換起情報。

不明原因突然出現的襲擊者接連殺害了西方軍的裝甲兵,就在最後一個小組即將遭到屠殺時,察覺有異的伊妮莉可小隊終於趕到現場,並順利擊退了襲擊者。

隨後趕到的法蒂瑪小隊見襲擊者往北逃竄,知會了梅蘭娜便前往追趕。

很明顯,法蒂瑪欲趕在失手的伊妮莉可前面消滅或活捉對方,以奪取這項意外的戰果。

伊妮莉可小隊欲將傷兵交給布陣於林道的友軍,但是在這個時候,襲擊者又出現了。

負傷的襲擊者以赤裸之身挑釁她們,並未發動攻擊。

伊妮莉可猶豫不決,茵娜等人則是敦促她和梅蘭娜把握機會,伊妮莉可於是讓梅蘭娜先行追擊,她們三人則是以不傷到傷患的速度跟在後方。

可是,當她們一路追趕襲擊者直到森林南端的荒地出口,卻莫名其妙地跟丟了。

沒錯,襲擊者就這幺憑空消失。

不止梅蘭娜瞪大了眼,勉強趕上並捕捉到襲擊者最後一面的眾人也瞠目結舌。

襲擊者的身影在踏入荒地的瞬間就開始變得透明,並在很短的時間內徹底消失。

而令人頭皮發麻的荒野上,只剩下一道空幽的女聲迴盪著。

「『聖凱瑟琳將在西方顯現』……聽起來並不是什幺謎語。

之後呢?」伊妮莉可聳聳肩。

「就趕過來了。

一路上空蕩蕩的,直到這邊才遇到妳們。

我的說完了。

換妳啰。

」法蒂瑪側頭問道:「先聊蛇,還是人?」「人。

」「看來妳挺重視她們嘛。

」法蒂瑪稀罕地笑了聲,接著以不討喜的語氣說下去。

根據另一隊的梅蘭娜提供的消息,那家伙──也就是她們追趕中的目標,正是不久前殺死數名西方軍士兵的敵人,她們稱她為襲擊者。

雖說她親眼目睹襲擊者被炸得稀巴爛,但是在伊妮莉可等人沒注意到的死角,完好無缺的襲擊者逃跑了。

她的小隊以錐形隊伍展開追擊,可是怎幺追就是追不上在樹上跳來跳去的目標。

距離不斷拉大,徒步的眾人也漸漸感受到了疲憊。

直到先鋒的佐伊來到林道前,襲擊者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與隊友們的奔跑聲嘲弄著跟丟的事實。

就在這個時候,尖叫聲迸出。

蒙希雅前往偵察,但是並未如願找到襲擊者,而是另一個意外──巨蛇。

法蒂瑪很快地推測出:布防部隊已經被消滅。

她向來不信任友軍,遑論連重兵器都未配備的步兵戰力,因此遇上這種怪物會全滅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無論如何,既然遇上了,沒有不消滅殆盡的道理。

法蒂瑪欲直接消滅正處於暫時產卵期的巨蛇,部下們卻勸她救出巨蛇體內的俘虜。

佐伊等人欲將僅存的友軍送往西方,認為這有利於往後小隊在西方的行動;伊莎等人則是覺得不該對還活著的友軍見死不救。

面對全員一致認為該伸出援手的部下們,法蒂瑪於是採取佐伊的建議,在擊殺巨蛇以前救出兩名友軍。

雖然她險些賠上伊莎與伊莎二號。

「果然是被消滅了啊……那幺,被救出來的人呢?」「安置於附近。

妳別想打她們的主意。

」看樣子她似乎正打算策劃些什幺。

反正也與自己無關,還是別淌渾水比較好。

伊妮莉可問道:「妳要我怎幺報告?」「就說友軍全滅不就好了。

反正那家伙可是做得一點也不留痕跡,就像它的死亡一樣。

」「也有可能還有人活著啊。

例如逃跑的人,或是被巨蛇吞進肚子里又被救出來的人。

」「當她們是死人真有那幺困難?」法蒂瑪扔給她一個小瓶子,里頭裝的是一團相當於姆指大小的紫色肉球,還有少許黏液。

「這東西交上去應該可以換幾枚星星勛章吧。

」「……謝了。

」伊妮莉可興味索然地看了看那苟延殘喘的肉團。

明明本來只是這幺渺小的東西,卻能搞得讓人們如臨大敵。

這個世界到底哪根筋不對,竟然讓這種鬼東西誕生到世上?不該存在的東西……「等等。

」伊妮莉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對以嘆息表示不耐煩的法蒂瑪搖了搖手中的瓶子,說道:「陷阱沒被破壞,戰場是在附近的樹林間。

但是這家伙不是進不了樹林嗎?」「這個嘛。

」法蒂瑪冷冷地笑道:「這就是讓妳獲得星星勛章的關鍵。

喔,或許還有一張獎狀呢。

閑聊到此為止。

夜深了,乖孩子該回家睡覺覺啰?」剛剛還在罵人家小賤貨,現在又變乖孩子啦?善變的討厭鬼。

明明是很好聽的聲音,可是配上法蒂瑪的語調卻又變得相當惹人厭。

不過她似乎不想再透露有關蛇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緊咬不放也沒有意義。

伊妮莉可裝模作樣地嘆氣,然後收起瓶子。

法蒂瑪已經轉身走上一段距離,但伊妮莉可仍然待在原地,兀自苦思著。

還是問問莉芙妮吧。

雖然她不大可能這幺做,但她畢竟與那東西脫不了關係,說不定知道些什幺。

唉。

任務開始後突然消失,卻在發生意外後歸來,實在很難不令人加以聯想。

可是,萬一這真的是莉芙妮搞的鬼……乖孩子吞了口口水。

「那就只好……」「只好怎樣?」莉芙妮的聲音忽然響起。

伊妮莉可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原來莉芙妮不知何時跑到這兒了。

她挑起一邊眉毛,望向沒jīng打采的莉芙妮,問道:「妳從什幺時候開始偷聽的?」「從法蒂瑪不肯道歉開始呀。

」「什幺啊……妳竟然把治療工作扔在一旁,跑來偷聽我們對話。

」「唉。

妳這樣講就不對了。

我可是費了大一番工夫才搞定的。

」莉芙妮用手遮住嘴巴打了個哈欠,眼角銜著疲憊的眼淚抱怨道:「傷口上沾了黑色的壞東西,要把它根除可是很累人啊。

」「好啦。

辛苦妳了。

總之有治療就好。

」「妳的回應還真冷淡啊。

伊妮莉絲。

」「不然要我發給妳獎狀嗎?還有,我叫……」「我比較中意星星勛章呀。

伊妮莉……隨便啦。

」也不曉得究竟是不是真的記不起來自己的名字,莉芙妮連一次都沒有講對。

從剛認識到現在,就只有她的名字總是被遺忘。

如果是自己假裝忘記她的名字,反而還會惹得她不開心。

真受不了。

伊妮莉可打算先離開這yīn森森的地方,莉芙妮卻在這時抓住她的手。

茶色的瞳孔朝她bī近,最後緩緩閉了上來。

冰冷的鼻子碰觸到她的左頰,接著往中間挪移。

莉芙妮微啟乾裂的嘴chún,輕聲說道:「哪,給我吧。

獎勵。

」沒有怦然心跳的感覺,反倒有股寒意襲上心頭。

雖然是個美人,卻難以讓人對其綺思遐想。

凝睇細看莉芙妮冷艷的臉蛋就是這種感覺。

伊妮莉可豎起一根指頭擋在莉芙妮chún前。

「叫對我的名字就給妳。

」「咦──?」「不叫就不給妳了。

」「好嘛、好嘛。

伊妮莉娜。

」「……真是的。

」伊妮莉可小小聲地抱怨,然後收起指頭、貼上了嘴。

冰冷的觸感,一如莉芙妮給人的印象。

涼意從chún間流入,很快地遍及全身。

伊妮莉可微微發顫。

莉芙妮將她擁入懷中,伸入涼涼的舌頭。

寒意游走於身體內,找出並帶走了屬於自己的某樣東西。

麻痺的雙chún難以自制地吻著莉芙妮,而無法言喻的某樣東西就從緊密結合的兩對嘴chún間流過。

慢慢地、慢慢地被奪走。

「嗚……嗚嗯……」隨著口里莉芙妮舌頭的舔弄,她的表情有了些微變化。

說不上舒服,也不算痛苦,微妙的感覺蕩漾其中。

伊妮莉可的身體開始發冷。

莉芙妮將她越來越低的下巴抬高,繼續貪婪地親吻著。

直到伊妮莉可面露苦色,才放鬆手的力道。

伊妮莉可發抖著退縮,莉芙妮這才收起了吻。

「呼……呼……」伊妮莉可脫力地垂在莉芙妮懷中,身體仍在顫抖。

她壓抑住發抖的聲音,小小聲地說:「這樣應該、應該夠了吧。

呼……累、累死我了……」從伊妮莉可的吻中獲取某種能量的莉芙妮滿意地點點頭,方才的倦怠已經一掃而空。

看到伊妮莉可疲憊的模樣,莉芙妮不知為何感慨地嘆了氣。

「唉。

總覺得以前比較好玩哪。

」「什幺、什幺好玩啊……」「妳還不習慣的時候,光是一個吻就能讓妳shī jìn呀。

熱燙的niào液從這個地方不斷漏出,有時候還會有意外的禮物呢。

那個樣子真是可愛……」「那種事情、事情……快點給我忘掉……」「哦?妳現在是不是在憋niào呀?抖得這幺厲害,看得我都興奮了呢。

」「混、混蛋……叫妳忘掉……忘掉啦……不然我就殺……嗚……」「盡量、盡量。

」莉芙妮戲謔地吻了伊妮莉可的額頭、輕拍那刻意往後縮的下腹部,然後呵呵笑了。

§事情來得很突然,但是意外感並沒有惡劣地凌遲自我。

彷彿早已在自身未察覺的時間里悄悄接受了一切,卻無法在記憶中找出預兆的跡象。

虛偽的寂靜充斥整個腦袋。

身體的熱度消退,開始同黑夜的樹林詭譎地冷化。

倒在地上的身體無法動彈,只能接受失溫的事實。

過了許久,比起凍著的身體要來得更為冰冷的觸感襲上了她的背。

柔軟的感覺令她想起不久前顯得有些異常的部下。

那人兩只手自然地環住她的腰,臉頰貼在她的背上,將寒意送入她的心頭時聆聽著她的心跳。

「好暖和……」言不由衷的語調令她心生懷念。

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身後的女子並非真如輕浮的語氣那般虛偽。

不一會兒,環抱住自己的那雙手變得溫暖起來。

女子悄悄地將仍舊寒冷的臉頰移到她的後頸,給了她一記冷到骨子里的親吻。

「閉上眼睛……」她聽從女子的聲音闔眼。

溫暖的手掌心從腰際爬升到她的臉上。

那雙手散發出兩種迥然不同的氣味。

一種味道近似於去年生日時,部下們一同送給她的薰衣草香水;另一種味道則單純許多,也是最近以來伴隨她度日的──血腥味。

兩種氣味意外地相處融洽,和她素未謀面的女子十分相襯。

到底為何會下這種定論,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女人的第六感似乎就是這幺詭異的能力。

併合的手指柔柔地覆在她的眼皮上。

女子拖著冰冷的吻痕來到她的耳畔。

「等妳準備好,我們就可以飛……飛到再也沒有悲傷和別離的地方去……」碎玻璃般的聲音刺入她的心中,在汩汩流血中化為安撫傷口的麻葯。

和剛才的感覺一樣。

即使換了個方式,仍難掩女子口是心非的感情。

實在不擅長騙人。

她說她可以帶我飛。

可是我還沒準備好。

──靜謐到令我感到恐懼的夜里,述說著無數希望毀滅的事實。

因為自己的擅作主張,三百五十一條性命遭到了無情摧毀。

萬一現況惡化下去,另外的三百七十七條性命也將被殘忍地奪走。

無能的自己卻什幺也做不了。

什幺也做不了。

「什幺也做不了啊……」濕潤的指縫間涌現溫熱的觸感,淚水緩緩流下。

淚痕很快就被夜風帶走,心中的悲傷卻怎幺也無法抹去。

別離的苦痛侵襲全身,化為比死亡要殘忍萬倍的折磨。

已經遍體鱗傷了。

「……走……」她努力張開陷入矛盾的嘴chún,擠出了顫抖懼怕的聲音。

「……我走……」重覆幾次不成聲的悲泣後,她再次發出微弱的聲音。

「……帶我走……」女子稍稍加重手指的力道,宛如保護著重要的東西。

尖銳剔透的聲音竄入她發顫的耳朵,毫無根據地產生了溫暖的錯覺。

玻璃般的呢喃持續傳來,在她聽來,有種與自己同樣懦弱的情感在。

看不到的雙腿隨著玻璃歌聲漸漸變得溫暖。

再來是腰至腹部。

失去力氣的雙手。

發熱發疼的xiōng口。

微微發抖的肩膀。

最後,溫暖的觸覺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在柔和的擁抱中,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飄浮的身體不斷往上升,直到被奪走的光芒重新照進身體里,她才在女子鬆開的力氣下睜開眼睛。

黑夜已經消失無蹤。

湛藍天際對她的身體張開了雙臂,即使沒有美麗的翅膀,也能在萬里無雲的天空中輕輕地飄浮。

而在她的目光彼端,藍色的天空與紅色的海洋拼湊出一條純白色的界線。

女子重新抱住她的腰,兩人於無風的天空中載浮載沉。

待她漸漸習慣奇妙的飄浮感,兩人也隨著由背後刮起的陣風開始向前飄動。

「不要往下看喔……」沒有突然的感動。

沒有苦悶的哀痛。

在不可思議的寧靜里,她決定聽信身後女子的細語。

只聽得到風與女子的歌聲。

只聞得到香水與血腥味交織而成的體香。

除此之外,就是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晴朗天空。

靜靜地乘風飛舞了好一段時間,她們來到了散發出異常芬芳的紅色海洋上。

距離拉近時,她才發現原來那些全都是花。

鮮紅色的花朵宛若頂上天際,佔據了一半的視線。

紅色的花海隨風飄動,引起了陣陣波浪與花香。

和總是愁雲慘霧的朱紅色天空不同。

和地下溫室里的人工花草不同。

和遭受wū染的空氣不同。

這個地方與記憶中的大地簡直是相異的世界。

她不相信神。

但是若有什幺地方能夠被稱之為樂園,也許就是此處了。

「好美……」坦率地發出讚嘆時,心中也洋溢一股如釋重負的輕盈感。

「妳喜歡嗎?」尖銳的聲音彷彿因被它所割傷的血肉擁抱住而變得柔和,女子如是說:「花兒們正缺一個主人呢。

」很誘人的講法。

她不禁想像著:將短暫的一生盡數投入在照顧這片花海上,會是什幺樣的感覺?忘卻另一個世界中的煩惱與憂傷,在乾凈的空氣與大地上生活一輩子,即使孤單一人,肯定也會感到幸福吧。

「大家都在等著某個人的歸來哦。

」柔和的聲音再度響起,可是卻漸漸變得小聲。

她發覺自己喜歡上了那變化多端的聲音。

她能從女子的言語中探知對方投入的情感。

起初只是模模糊糊,現在已經清楚許多。

所以,她知道蘊含在「大家」里頭的懦弱,以及對於「某個人」的執著。

融入團體之中的情感變得十分薄弱,即使如此也不會改變女子深愛著誰的事實。

無庸置疑地,能夠被女子所愛的某個人一定很幸運。

她緩緩闔上眼皮,握住輕扣於腰際的那雙手。

「真希望我也能待在這兒。

」「妳不嫌棄的話。

」「哎呀……」女子抽出被溫柔撫摸的左手,以單手遮住了她那已然閉上的雙眼。

香氣再度綻放於眼前,和充斥周圍的花香美妙地交融。

她吸入混合後的氣味。

薰衣草的味道淡了些,血腥味則是稍稍偏重。

至於不屬於女子體香的氣味,則是詭譎地遭到同化。

此時,無法理解、彷彿無意義的呢喃小小聲地流出,構成了破碎的旋律。

「好好睡一覺吧。

」拙劣地哼著搖籃曲的女子再一次口是心非地輕聲唱道:「醒來以後,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們做呢。

」她跟著哼了一段旋律之後,帶著微笑入睡了。

§沒有滿頭大汗、也沒有氣喘吁吁,但我好像已經跑了好一段時間,熟悉的風景幾乎看不見。

黑色夜幕籠罩大地,一道道亮起的火光排列成一直線,我則是宛如參加長跑般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高跟鞋的鞋跟無情而快速地敲擊著石頭道路,喀噠喀噠的聲響令我心跳加速。

粉紅色禮服的裙襬以令人懊惱的姿態干擾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這身裝扮曲折。

猶如害怕著午夜零時的灰姑娘,我從熱鬧的舞會中滑稽地逃亡。

火光映照下的歸途可怕而漫長,狼狽的腳步所踩響的盡是悲傷。

忽然間橘紅色火光伴隨心中的焦急接連消滅,典雅的高跟鞋變成骯髒的短靴。

粉紅色緞帶也連同無情崩解的棉線散落枯萎,我在黑暗中重回那孤單的氛圍。

漆黑夜幕籠罩身體,失去光亮的沉重感幾乎將我壓垮,我仍然鞭策自己的雙腿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如果在這停下、現在就放棄的話,彷彿會再一次失去珍貴的東西,以及心底那模糊的風景。

§疲憊的感覺遺留夢里,膽怯的雙眼惺忪微啟。

清澈的微風淡然拂過,濃郁的花香優雅撲鼻。

突然的情緒暖了臉頰,懷念的淚水緩緩落下。

我倒在紅色的花海中哭泣,一旁的她露出冰冷的神情。

碎玻璃般的歌聲不再響起,只留下盤踞著腦海的靜謐。

忽然間我聽見了她的聲音,想起一只瘦小的美麗身影。

薰衣草的香氣纏繞上血腥,是她所留給我的唯一記憶。

她說她叫「黛芙妮」。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