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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武英殿。
韓彬面色肅穆的看著依舊不肯低頭的竇現,頭疼之極。
他知道,竇現的想法,絕不是一人之念,而是很大一批官員,尤其是年輕官員的想法。
對於一個武勛,和天家走的如此之近,聖眷之優隆,到了和皇子比肩的地步,哪怕此人沒有因此參與朝政,卻依舊讓人忌諱,以及,嫉妒。
年紀輕輕就能位列中樞,尤其是在御史蘭台的,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哪個不是天之驕子?
他們一路科考走來,睥睨同輩,其所追究一生之抱負,便是等熬到四五十歲,乃至五六十歲時,憑功績能得天子信賴,執掌朝綱,一展胸中所學,方不負平生。
可是卻發現,他們還在深似淵海的官場上忍氣吞聲坐冷板凳,受盡挫折打磨和前輩調理,再無金榜題名天下知時的風光,想往上爬一步,何其艱難之際,有人卻憑借著家世,憑借著成為大學士的弟子、女婿,出入宮禁如入無人之地,得天子賞識,得皇後青睞,甚至許以後族嫡女,與皇子為友,居然還富可敵國……
這算甚么?
這世道,還有公平可言?
有本事不提家世,不靠先生,大家考場上比比看!
其實不止是年輕一輩,便是許多不得志的中年官員,也都看不慣。
往日里是沒機會,如今賈家內部爆出來血書,還是長輩的血書,那樣多駭人聽聞之事,到了這一步,再想壓就難壓下去了。
不提幕後黑手,只官場輿論,就已經燒的鼎沸!
查,是一定要查下去。
可是怎么查?
韓彬看著竇現,緩緩道:「廣德,你想好如何收場了么?」
竇現眉頭緊皺,道:「如何收場?元輔,仆要收甚么場?無非一個公正罷!」
韓彬不言,一旁的李晗提醒道:「林相已經回家了。」
竇現冷笑道:「回家了就回家了,他還能托病不出不成?若如此,仆便是高看了他。」
左驤笑了笑,看著竇現道:「廣德兄,你明知道那份血書上所言之駭人聽聞之事,十之七八為假。縱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瑣碎事,也不過是私情。這滿天下的高門大戶,敢說家里干干凈凈的,可有一家?就為了這些狗皮倒灶的事,御史台就大動干戈?新政之初,重中之重除了吏部就是戶部。尤以宗室、勛貴為難,你縱然要發難,又何必非要在這個時候?」
竇現冷冷道:「沒有那內務府錢庄,新政就推行不下去了么?那還要我等何用!王氏乃皇貴妃生母,她的血書,御史台敢壓下去?能壓得下去?事關孝道,我竇某人,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聽他拿大話壓人,左驤也只能搖了搖頭,不言語了。
張谷皺眉道:「賈敬之死,賈蓉之死,都無可辯論,查肯定也查不出甚么來。其他一些私事,哪怕皆為真,也奈何不得賈薔甚么。廣德兄,你要仔細呢,涉及內宅家眷,賈薔絕不會善罷甘休!」
竇現冷笑道:「那又如何?他果真清白,仆與他下跪磕頭都可。可他果真清白么?至於報復……仆家中只一老妻,他若想造謠,隨他去!」
張谷扯了扯嘴角,道:「你雖不怕,可有沒有想過,御史台不止你一個御史大夫?賈薔其實是無所謂清名的,可你手下那些人……」
竇現臉色陰沉起來,喝道:「他敢!他做的那些破事,是榮府二太太血書控訴出來的,他若是敢無由造謠,老夫絕不容他!」
張谷站起身,嘆息一聲,搖頭道:「不是時候吶!」說罷,轉身離去。
張谷走後,李晗、左驤也先後離去。
他們不是反對打壓打壓風頭太盛的林如海師徒二人,只是……總得讓人家把活干完罷?
殺驢也得卸磨之後,如今還在拉著磨就動手,實在不可理喻。
他們勸不聽竇現,只能留給韓彬去面對了。
韓彬看著面如堅石的竇現,也不願再多費口舌,淡淡道:「廣德,老夫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實事求是。若是賈薔果真殺人害命,忤逆孝道,朝廷自不會放過他,國法也難容。可若是沒有,御史台需張榜,還他一個清白。誰舉證的,誰來寫這個榜。辦不到的,扒下官身,自己走人。」
……
神京西城,榮國府。
西路院,賈政房。
林如海走後,賈母枯坐了許久後,才讓鴛鴦與她梳了梳頭,並著大妝。
之後,以軟轎抬至此。
林之孝家的早就讓人將守在此處看門的嬤嬤拿下,跪在門前。
賈母坐在軟轎上看著這個跟了她多年,前幾次賈家風波都未被波及的嬤嬤,嘆息道:「原以為你是個明白人,沒想到,就剩下這么幾個,又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