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六十一:為父(2 / 2)

紅樓春 屋外風吹涼 3329 字 2021-11-22

管不過來,也沒必要。李鑾也要給他的兄長兄弟們,留下足夠廣闊的土地去立國。」

李鑾忙上前表態道:「諸皇兄手足們所占,與大燕所占,並無區別。」

賈薔呵呵笑道:「還是有區別的,他們占了,就不再是大燕之臣了,而是兄弟之邦。你的這些兄弟手足們,將來都是與你平起平坐的。」

李鑾笑道:「合該如此。也唯有這般,兒臣等才不辜負父皇的一片慈愛之心。兒臣也從父皇身上學到了許多,首要一點就是,家和家人,是最重要的。」

賈薔笑著站了起來,與諸皇子道:「你們都是朕的兒子,將來都能成為一國之主的。好了……」

他正要揮手讓諸皇子滾蛋,莫要打擾他與一眾後妃們高樂,卻忽然聽見一道略顯激動的聲音傳來:「父皇,兒臣雖為父皇之子,但常懷慚愧內疚之心,蓋因自知天資平庸,雖用盡全力,依舊文不成武不就,無法同兄長手足們那般為父皇增添光彩,讓父皇驕傲自豪。

同手足骨肉們相比,兒臣幾無顏苟活於世。夜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極為苦悶。

父皇,如兒臣這般粗蠢之人,當如何自處?

兒臣厚顏,乞求父皇教誨!」

語氣之悲苦沉重,令眾人大驚。

轉頭看去,見竟是七皇子李銘跪在那叩首傾訴!

因其為性子最好的平兒所出,加之其本身性格溫和之極,在諸皇子中最為靦腆良善,所以眾皇子素來親近他些,此刻見李銘如此失態,李鑾登時大駭,忙上前攙扶道:「七哥!快起來,吃多了酒,先去安歇了……」

李銘有些顫栗的避開李鑾,落淚不止道:「太子不必如此,我知你願意善待我,其余皇兄手足們,也未曾小覷過我,是我自己不爭氣……」形容苦悶之極。

這般動靜,叫不遠處始終關注著這邊的後妃們都大驚,面色肅重起來。

平兒更是驚慌的想往這邊跑來,卻讓黛玉使人勸住。

賈薔面色也是訝然,上前兩步至七子身前,看著他詫異道:「老七,朕從未與你過多的壓力……」

「兒臣知道,是因為兒臣愚魯,不堪造就。早在宮學進學時,每回師傅考校課業,兒臣總得中下……其實哪里沾著中,不過為了顧忌兒臣的體面,才未得下下。兒臣還知道,是父皇特意叮囑師傅們,不要給兒臣打下下之評……兒臣,兒臣……實不配為父皇之子!」

李銘今日於大醉中,將心中苦痛傾瀉倒出,讓所有人都側目,有驚詫心疼,有關心,也有自覺同病相憐者……

賈薔擺手讓李鑾和其一側的李鐸將李銘攙扶起,道:「朕當年還在寧國時,隆安天子欲以朕為刀,清掃景初舊臣,特意著朕襲爵。但襲爵是要考封的,宗人府校場上立有箭靶,必要十五中十二,方能襲武爵。你猜猜看,朕當初中幾箭?」

李銘面色一直大紅,這會兒應是在半醉半醒間,還知道恭敬答話,道:「父皇人間至聖,自然是十五箭皆中。」

「錯了。」

賈薔呵呵笑道:「朕連射三輪,連個箭靶的毛都沒挨著!當時宗人府大宗正是義忠親王,因和賈家不對付,看到這一幕老牙差點沒笑掉!」

「啊?!」

李銘懵了,諸皇子們也無不咧嘴,大都不信。

李鑠嚷嚷叫道:「父皇,兒臣等又不是不知,父皇幾回回挽天傾於危難,陣斬可汗的絕世功績都能立,怎么可能一箭不中?」

賈薔呵了聲,側目看他道:「如何不可能?陣斬衛拉特博彥汗,用的是火器!至於弓箭……便是現在,十五箭能中五箭就不錯了。你懂個屁!」

諸皇子轟然大笑,李鑠也哈哈直樂。

賈薔再看李銘,溫聲道:「你怎會不配是朕的皇兒?朕與你們母後、母妃們說過無數回,朕這一生最大的功業,就是娶了她們為妻,並生了你們這些皇兒。朕,以她們為榮,因為她們為了朕,克服了生而為人必有的貪、痴、嫉!朕知道這是多么的難,所以才愈發的偉大!

朕,也以你們為榮,因為你們身為朕的皇子,勢必比世上絕大多數人背負上巨大的壓力。做的好是應該的,誰讓你們是聖人之子?可做的稍顯一般,就會被詬病子不類父。

對於有上進心,有自尊心的人而言,這是莫大的痛苦和負擔。

但是越是感到深沉的痛苦和傷害,不就越說明,你是頗知上進的好孩子么?

人之天資,生而不同。

文不成武不就那又如何?就朕所知,老十你的畫畫的極好,這難道不是天賦?」

李銘慚愧道:「都是上不得台面之巧技……」

「胡說!」

賈薔笑罵道:「你是坐擁寶山不自知!老七,朕給你一個建議,多拜些丹青大家為師,好好鑽研你的丹青之術,大有可為。將來你的手足兄弟們,未必有你的名聲高。」

別說李銘,其他皇子也都無不面色怪異,甚至連石磊都抓了抓腦袋,道:「舅舅,皇子們將來都是要做國王的,學那勞什骨子做甚?我都聽說過,學畫畫的皇帝都不是好東西……」

賈薔搖頭道:「換做宋末,遇到個這樣的天子,當然只能淪落悲慘下場。可老七卻有資格,也有條件做他喜歡做的事。

有這么些敢打敢拼的兄弟手足們在,足以保證他的疆土周遭不會出現強敵。

而丹青書畫可傳千古,千百年後,吳道子不比史上那么些默默無聞的帝王更有名?

再者還有朕和小十六看顧著,待將來皇孫降世,說不得就是好拼殺的。

總之,如今你們的選擇權極大,足以過好這一生。

不必因為些許遺憾而感到不安,只要認真的去過活,朕都會以你們為榮。

因為,朕不止是天子,更是你們的父親。」

五皇子李鈞看著李銘沉聲道:「父皇說的極是,老七,你何必擔憂這些?都是自家親骨肉,有甚么事早先就該說出來。原就不是每個兄弟都能征善戰,不止你一個,老十一還有十四、十九他們,不都如此?沒甚么大不了的。

他們就比你聰明,早早尋了大哥說開。大哥也思量許久,已經決定建一支聯合陸軍,從宋藩往北,沿著海岸線橫掃過去。也不必拘泥初步封國的大小,只要是好地方,就順次安排下去,諸兄弟們先積累起一些家底兒再說。

平日里你只是一個人悶著,我尋你問過你也沒說。」

李銘面紅耳赤道:「是我的不是,不願與哥哥們添惱……再者,便是打了下來,我也無治政之能……」

「你……」

李鈞聽了火大,就要訓斥,被李錚攔下。

李錚笑呵呵道:「無治政之能怕甚么?咱們這些弟兄里,有幾人會治政?自己不會,請人來治就是。七弟的妻族好似是大學士萬家?萬良門生故舊遍布朝野,你還擔心無人治政?說到這,還得再稱頌稱頌咱們父皇。父皇真真是世間第一英明聖君,咱們這般分封,最不怕的,就是國內出現權臣。封國相鄰,誰敢當權臣,那才是自尋死路!」

李鋈也笑著湊趣道:「七哥,你就讓哥哥們替你尋一處礦藏豐富的地兒立國,然後賺錢的事交給弟弟就是,你就一只手畫畫兒,一只手數銀子就是。當然,提前說清楚,親兄弟明算賬,當弟弟的也要賺些零花錢,給你弟妹買胭脂……」

「咦~~~」

眾兄弟們先起哄取笑,隨後又哄堂大笑。

李銘這會兒似乎酒也醒了,但並未因此而羞愧忸怩,只是有些汗顏道:「怎好坐視兄弟們費力?其實若非留在京城會被玉碟除名,後世子孫也會生恨,我最想做的,就是在皇子所里作畫……」

留在京里,這下,沒人敢再附和了,這是一條紅線……

賈薔忽地一揮手,阻止了李鑾想要開口,重親情也不可意氣用事,底線不能破。

他與身邊小四十九道:「去請你們母後和諸母妃來。」

又與諸皇子喝道:「將篝火點起來,想吃甚么自己動手!一個個站在那里干愣著做甚么?」

諸皇子們大笑著四散開來,拿木柴的拿木柴,烤美味的烤美味。

唯有李銘,垂著眼簾站在那,頗為不安,聽到腳步聲靠近,抬頭見竟是賈薔過來,勉強堆笑道:「父皇,兒臣讓您失望了。」

但賈薔卻拍了拍這位性子內斂的兒子的肩膀,溫聲道:「你能將心里話說與朕聽,朕很高興。先不急,等你母後她們過來再說。今晚多吃些,你瘦了不少。且安心,有朕在。」

李銘聞言,鼻子猛的一酸,趕緊低下頭去,卻也阻擋不得滿眶熱淚流下。

周圍皇子們見此,再看看賈薔清瘦的身形,紛紛安靜了下來。

此刻,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他們的父皇,能夠真的萬歲萬歲,萬萬歲。

如此,他們才能真正托庇其羽翼之下,生生世世的幸福下去……

而站在一邊的楚娘看到這一幕幕早已傻了眼兒,莫說高門,便是尋常農戶人家里,父親都是極威嚴的存在,對兒子打罵都是日常小事。

何曾見過如此溺愛兒子的父親?

更何況還是天子!

怪道,都言皇上是普天之下第一奇偉男子。

當其皇子,當真是天下第一幸事!

今日所見,楚娘大受震撼,又漸感安心。

嫁入這樣的人家,應該會很幸福……

不過看到漸行漸近的一眾瞧起來年輕的出奇,艷絕人寰的婆婆們,她又覺得壓力撲面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