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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嗯?」
「薔哥兒……」
「嗯。」
「你說……咱們是不是老了?好似昨兒個還在園子里作詩寫字,今兒……怎地皇兒都要成親了?」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老沒老,昨夜里你還不知道?」
「呸!都是要當公爹的人了,再渾說,仔細你的皮……哎喲!」
「呵!最受不了你這句仔細你的皮了,且讓你再仔細仔細!」
「嗯……哎呀,子瑜姐姐看著呢,你起開……」
「遲了!一個都跑不了!」
……
春暖花開日,日上三竿時。
湖面上,幾只鴛鴦浮水,悠然自得。
晨練罷,賈薔穿著一身單薄錦衣躺在湖畔邊楊柳下的躺椅上,靜靜沉思著。
這些年,他獨自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
藩土、外省加起來舉世未有的遼闊,宋藩落日的余暉正將奧蘭治河渲染的一片血紅時,東瀛的天空上,旭日的陽光已經灑滿人間。
日不落啊……
偌大一座帝國想要安穩發展,哪怕他不需要插手日常政務,只是大政方針的制定,尤其是官員的升黜,就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心思來應對。
大燕就像一座萬頃良田,他需要選出最合適的農夫來耕耘。
最重要的是,要不時的鏟除變了質的雜草,毒草!
「皇上……」
一道聲音從身後一側傳來,賈薔回過神來,應了聲。
隨後就見李婧步姿輕盈的走來,賈薔抬眼看去,見她笑的燦爛,也笑道:「就要當婆婆了,這樣高興?」
李婧在宮中諸妃中,是一個極特殊的存在。
盡管,她並非貴妃,但是論地位、權勢和影響,並不下於寶釵和閆三娘。
除了手中無比強大的夜梟外,最重要的,就是能生……
一個長樂公主受盡寵愛不說,五個皇子中,老大更是光彩奪目到耀眼的地步。
老七李銘於課業尤其是武學一道,「天賦異稟」到師傅想拿頭撞牆的地步,賈薔為了保護兒子的自尊心,親自下旨讓師傅們不許打「下下」考評,只能「中下」。
而在宮學里,李錚卻是諸皇子中最出眾者,沒有之一。
更難得的是,這個打小不受李婧喜愛,用其話說,有些「蔫兒」的皇子,心中極是明白分寸。
小小的人兒,很早就知道護佑下面的兄弟手足。
尤其是對李鑾……
早熟的一度讓賈薔曾懷疑他是老鄉,但最終冷眼旁觀多時,發現不是。
這孩子就是因為被他娘不喜,時常言語打擊,再加上的確天資聰穎過人,所以早早明白了自保之道……
所以說,福禍相倚,有時候遭些難,未必是壞事……
李婧某種程度上來說,算得上母憑子貴。
偏她對沒有江湖氣的老大,一點也喜歡不起來……
好在李錚頗得父皇、母後的疼愛,也不缺她這個黑道老娘……
果然,李婧聽聞賈薔之言,撇了撇嘴道:「荊寧侯府那個小丫頭片子,嬌蠻的很,我去瞧了眼,也懶得搭理。且算她倒霉,落在老大手里。老大打小蔫兒壞,有的是法子拾掇的她規矩。」
說罷,又上前數步笑道:「皇上,我是笑這些時日外面的動靜,端的熱鬧。
張任重是真狠吶,埋伏了半月後,借著清理江南九姓謀反一案,從上到下大清洗,成百上千的官帽子落地。
嘖嘖嘖,好幾個他的門生都沒逃過。輕些的降職流外,稍重些的就是去外省、藩土為官,再重些直接去漠北蒙古或是西域、雪原。各級衙門的近親窩子,也被重點查處。好些都是一個宗族一個宗族的端,審問後直接押赴藩土勞改。這不是最有趣的,最有趣的在於萬洲那里……」
賈薔呵了聲,道:「於萬洲的差事也不輕松,是個得罪人的差事。好些富貴人家,尤其是士紳文官家里的子弟,想讓他們去當兵,豈不是『有辱斯文』?反彈和阻力大的很。全民義務兵役制想真正全面鋪開,他三年內都清閑不下來。
他那里怎么熱鬧了?」
李婧笑道:「因為真正嚴厲執行要到明年,今年還留了個縫兒嘛,所以於府從早到晚都是車水馬龍。不知多少人登門,要盡快安排自家子侄出海,買地種田讀書,以避兵役。好些人家里孩子的歲數不到,也想提前在藩土買地。不然明年這個政策沒了,他們的孩子都得去當兵。對那些世代簪纓的文官家族而言,實難接受。聽說軍機處接收到的反對折子,堆滿三大間屋子都裝不完。」
賈薔眉尖一揚,笑道:「這些聲音不必理會,張潮自會應對……登門的人,於萬洲是怎么處置的?」
李婧笑道:「那老倌兒看著鐵面無私,不過也知道些變通。年歲下浮不超過兩歲者,還能在今年走一波,多買些地,派人過去種了就是。再小的,任誰家也不成。
不僅如此,他還派人下去,去各省宣傳這個政策。今年朝廷光賣官田,就要大發一筆。
他要是黑心的,這一回收銀子可要收美了。」
賈薔笑道:「便是他不收,下面人也必會弄出些名堂來。受賄這等事,幾無可能滅絕,就看他的手段,能抑制到哪一步了。這一點,對他此政之政績,影響頗重。
對了,軍中如今是何反應?」
李婧奇道:「軍中的事我不大清楚,是趙師道在負責。不過聽說還是很高興,沒甚么酸話傳出來。畢竟,皇上准備啟用內庫銀子貼補他們。」
賈薔站起身來,淡淡的道:「那是因為還沒開始……告訴趙師道,讓他來見我。對內肅整不會只針對文官,軍隊內的肅整,要更嚴厲。」
李婧聞言變了面色,收斂了笑容站直身子看向身形似乎陡然高大如擎天之柱,立於天地間的賈薔,道:「皇上,軍中不是有憲軍和軍法司么?怎么……直接動用綉衣衛?」
軍中一旦肅整,那就不是文官那般「柔和」了。
被肅整之人的下場,也絕沒有那么幸運……
唯有血腥和殘酷!
賈薔搖頭道:「憲軍和軍法司,也要聽命於五軍都督府。而且,若是連他們也被滲透敗壞了,又該如何?軍中的事,不比朝廷上輕省多少……去罷。」
李婧不敢多說甚么,闊步往外走去,走了一段,忽地身子一凝,想起了這次指婚中,軍機處諸大臣和前大臣中,有兩家未被指婚,一個自然是林家,因為只林安之一根獨苗。另一家,則是於萬洲家。
這個也好理解,天家不可能同未來元輔做親家,執掌這座無比強大富庶的元輔,在任時不能成為外戚。
然而五軍都督府中,現任諸都督和前都督中,共有四家未被指婚。
就李婧所知,這四家中至少有三家,家中是有適齡閨閣千金的。
原還不知道為何如此,現在卻明白了些……
可這四家,都是軍中頗有勢力的大山頭啊!
有兩家,還是十大從龍武勛中的兩家!
李婧眼中怒氣漸炙,她知道為了保全君臣之義,賈薔付出了多少心血。
她知道,賈薔是真心想要善始善終,為此,甚至賜與他們實封領土!
可是,人為何要那樣不知足?
該殺!!
……
五軍都督府。
打二月十二皇後千秋節,宮中大指婚那一日後,都督府中的氣氛,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
如今的五軍都督,分別為中軍都督懷遠侯興覺,左軍都督吳興侯楊通,右軍都督西涼侯趙嘏,前軍都督永義侯田原,後軍都督順昌侯王佐。
其中三位都是天子親家,偏右軍都督趙嘏和前軍都督田原不是。
雖然沒人明著說甚么,也沒人會猜測他們兩家會出事,畢竟前都督中,興安侯徐良和武康侯李珍也未被點親。
那兩位身份才非同一般,乃是真正的從龍功臣。
當初賈薔在李暄朝最危難之時,執掌兵權的十功臣站在他一側,從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盡掌天下兵權,一舉抵定乾坤。
而賈薔執掌天下後,也一直厚待這十位,優渥之程度,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
不僅賜下皇子才有資格分封的封國,便是在國內,也以大權相托。
軍中憲衛和軍法司這等掌控數百萬大燕軍伍命運的要害位置,皆由他們掌握。
所以沒人會懷疑,如今已經退了下去頤養天年的徐良、李珍會出事。
他們不出事,趙嘏和田原應該也未必。
更有異想天開者甚至會以為,趙嘏、田原會不會也如同於萬洲那樣,入了天子的眼,將受到大用?
唯有趙嘏、田原他們自身明白,可能有些不大對了……
因為他們自己做過甚么事,他們自己明白……
右督府衙,三間小正房內。
趙嘏、田原面色凝重的相對而坐,良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