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般弱一字一頓地問。
「你是說, 我的師哥,跟人間姑娘,今日成親?」
她就差臉上寫「你在逗我」四個大字。
副掌門怕極了她溫柔的語調, 後背都微微發毛,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哭喪著臉, 「師叔祖,你別這樣, 不是我們沒攔著, 是那個情況,的確是有點特殊。掌門出塔之後, 眼睛壞了, 二長老親自出馬,去清月洲請了廖道尊,他有個小學徒,留下來照料的……」
副掌門越說越小聲, 「後來這個小學徒, 跟道尊出門采葯,為了一味葯, 被邪修玷污了,命在旦夕, 說是最後的心願是與掌門成親。」
「所以你們是覺得, 這個小學徒太可憐了,得補償人, 就用我的道侶, 我的師哥,成全將死之人的心願?」
般弱冷笑,「我還真不知, 原來太京門是開門做善堂的呢。」
女孩子遭遇這種事,她表示同情,但這就是她蹬鼻子上臉,搞她男人的理由嗎?
她從太傷池里起來,身上穿的,仍舊是她三百年前的道袍衣飾,破破爛爛的,線都泡開了。
副掌門連忙轉身。
赤足踏出雲霧繚繞的水池,般弱使用轉移術,當場換了一身比喜服更紅的羅裙,金線織就,撲著大片的珠光,光華奪目。
陣仗大的,就跟走國際紅地毯似的。
副掌門都傻眼了。
雖然他不太懂般弱這種「老娘修真界第一美」的霸道氣場,但猶豫了下,還是委婉提醒,「您,您還是不要穿得這么招搖了,這,這讓人同情不起來啊。」活像是搶親的土匪頭子。
「我需要他們同情?」
般弱挑眉。
「今日這親,他們能成得了,就算他們本事!」
在副掌門驚恐的目光中,般弱去了婚禮現場。
觀禮的人還是那群人,熟面孔,還有點兒少。
般弱掃了眼,來的基本是三宗六派的代表大佬,身邊也就兩三個弟子,比起她那次,的確有點寒磣,而且各個衣冠不整,像是睡覺睡到半路,突然被人吵醒,強行讓他們來參加喜宴。
而太京門的太上長老,也就是她的師兄們,一個都沒到場,上邊供奉的只有孤零零的牌位。
般弱的一口氣總算順了點。
主婚人也不是披香殿的香帝,而是面色尷尬的廖道尊。
他的目光往下一掃,看見提著劍上來的般弱,眉頭狠狠一跳,頓時就想表演個當場地遁。
「喲,熱鬧呢。」
般弱越生氣心情就越平靜,笑如春花,「怎么了,我道侶大婚,竟沒一個人來叫我的?是把我當外人了嗎?這真讓我傷心呢。」
三宗六派等掌門人不太自在。
說起來,要不是他們讓太京掌門入塔,損傷一竅,也不至於讓這個沒有一點修為的醫女近了掌門的身,還舉行了道侶大典。五長老此前強調了,三百年前掌門夫人奪了天道經,渾身是血地倒在太京門的第一山上,她這般奮不顧身,不過是讓她的道侶出塔之後能恢復如初。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他們牽連這個因果,恐怕一輩子都有愧於掌門夫人了。
般弱沒理會賓客們的各異心思,她的視線越過高台,釘在那個一身黑衣男人身上。
滿目的紅,唯有他是黑的。
而新娘子,她卻瞧得有點眼熟。
般弱使勁翻了翻自己的記憶,哦,找到了,是那個被惡蛟擄走的人類新娘子,所謂的爐鼎極陰之體,她似乎借了什么秘法,存活了三百年,但是身上一絲修為也沒有,脆弱得般弱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她。
她拎著驚寒劍步步走近。
新娘子似乎變美了不少,臉不粗糙,光滑得很,然而比起般弱的天生秀色,她依然被襯得跟丫鬟似的。
她緊張躲在黑衣新郎官的身後。
廖道尊瞧著有些牙疼。
「琴雪聲,你給老娘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般弱笑意吟吟,「是覺得老娘難伺候了,再給找個溫柔小意伺候你?」
他的雙眸平靜無波。
「你,誰?」
般弱轉向廖道尊,似笑非笑。
「要不您來介紹一下?」
廖道尊只想一心求死,他硬著頭皮,「琴道友,這,你原配,澹台般弱,三百年前你們在天地見證下,結為道侶的。」
「不。」
黑衣掌門輕聲吐字,「她不是,天地靈犀花沒有反應,可見我,並未成親,你們都在騙我。」
廖道尊對般弱投以愛莫能助的眼神。
看吧,他們該說的都說了,但這人沒有一點兒記憶,什么人都認不得了,證據又不充足,他們又打不過他,能怎么著兒?
他神色很淡,「你為何騙我?我勤修太上忘情千年,從不動情。」
般弱喉嚨溢出冷嗤,逼近他。
「你不動情?你不動情你這仙男之身誰給你破的?空氣嗎?!」
廖道尊嗆了口唾沫。
這地方他真待不下去了,偏偏般弱還揪著他不放,「你,一五一十給他說清楚,這老禽獸是怎么把我這朵嬌花騙到手的。」
廖道尊:你這朵嬌花這是在為難本道尊。
「行,你不信是吧,那我就幫你好好回憶!」般弱直接揪住他的衣襟,這個動作她做了七八百回,早就熟練無比,扯得他往前走。
「你要作甚?」
他此時才微微蹙眉,像是仙像終於有了一絲煙火氣。
「作甚?」般弱眼皮上撩,「幫你回憶一下,你老禽獸的行徑。」
廖道尊頓時覺得自己可以退場了。
而新娘子拽住了黑衣掌門的衣角,淚珠墜下,「不、不要去,你不是要跟我成親嗎。」
琴雪聲腳步微頓,低頭看向攀上自己胸膛的雙手。
傷痕還沒結痂。
「我聽他們說了很多,關於你我的事,但是抱歉,我記不得你,現在要跟她成親,請你,自重。」
「自重?你敢跟我說這詞兒?」般弱這下被他惹毛了,失去耐心,臉龐結上一層冰,「琴雪聲,我給你個機會,你想好再說。你不記得我?你問問你的道心,問問你的劍,問問它們記不得記得我?」
隨著她的話落音,掌門腰間的「君不見」登時出鞘。
法劍通天,氣勢驚人。
它飛到般弱的身邊,劍尖在半空中指了一下自己主人,透露微妙的嫌棄與譴責,還重重點了下地面,裂開一道縫隙,展現了它的生氣程度。
緊接著,嘭的一聲,「君不見」把供奉香燭的案台也劈成兩半,直接表示:本大人不同意你們這門婚事!
人類新娘子感到一陣難堪,緊咬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