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咬破他嘴唇。
鮮血蜿蜒而下。
琴雪聲表情冷漠, 「叫你張嘴,沒叫你,咬我。」
他道袍滑到腰間, 雪背清瘦,發如黑犀, 卻遮掩不住腰間的駭人血痕。
這一道蜈蚣血疤過於顯眼,幾乎有般弱的手腕大小, 從腰腹猙獰爬上胸口, 隱隱還透著一股「佛殤」的氣味。陽浮屠是三十六洲的第一等至烈法器,即使修的是正法, 入了塔同樣難逃被舍利子「渡化」的命運。
而琴雪聲這狗男人, 雖然損了一竅,修為卻在三百年間精進到了第五重。
要不怎么說是該死的男主光環呢?
由於兩人動作劇烈,他腰上的傷口有再度撕扯的跡象。般弱沒有同情心,指甲按住他的傷疤, 冷嘲熱諷, 「我們的琴掌門可真是天選之子,命比別人矜貴, 這樣都死不了,佛祖還真是不開眼的呢。」
對方沒回她, 雙臂攬住她的腰肢, 返回內殿。
般弱被扔進了錦綉堆,同時扔進去還有一個紅釉小瓷瓶。
「這什么?」
對方手指細長, 慢條斯理解著內衫, 垂著薄透的眼皮。
唇心微紅。
「永絕後患的,避孕葯。」
般弱簡直給氣笑了,一腳蹬著狗男人的膝蓋上, 揚著聲兒,「哎喲,真了不起,掌門大人准備還挺齊全的啊,不愧是三十六洲第一人啊。」
她晃了晃紅釉小瓷瓶,滾出來一顆圓潤璀璨的玉珠子。
這玩意兒還整得這么仙。
般弱捏起來,跟人半空對視。
她慢慢地笑了,泛起一股寒意。
「你當真以為……我願意跟你有瓜葛嗎?人家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這千年,呵,修的是什么玩意兒。」
她冷嗤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服,快得讓人反應過不來。
「嘭——」
紅瓷小瓶被人猛地砸到地上。
裂了。
全碎了。
他眸心微怔。
般弱滿臉不耐煩。
「這樣總行了吧,你快點兒,我時間很寶貴的!」
時隔十年,太京門又下了雪。
浩浩盪盪的,覆蓋一切的,彌天大雪。
當鳥獸藏進洞穴,當萬物不再春意盎然,天地也仿佛寂寞地欲要死去。
而般弱差點沒凍死在雪堆里。
她雙手搭著男人的脖頸,睫毛覆蓋了霜雪,艱難喘了一口氣,在空中化成白霧。
《參同契·璇璣》,陰陽逆轉。
她憋著氣,瘋狂運轉起闡天門的雙修功法。
還你!
都還你!
你媽的狗男人老娘不要你了!
而事實是——
接連不斷的龐大道力如星河一般,瘋了般涌進她的靈台,充沛氣機,突破境界。
般弱:「?」
玩兒她呢?
她沉睡的三百年間泡在了太傷池,早已沖破了大乘層次,只是心境未到火候,劫雷久久未至。而此時的她更如同一個十惡不赦的強盜,下馬提刀,無恥地闖進別人家中,再度把他的珍寶收刮得一干二凈。般弱眼睜睜看著對方的境界從第五重跌倒第四重、第三重、第二重——
上方的琴雪聲額發微濕,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淡淡道,「好算計。」
般弱瞪眼,氣得去掐他的脖子。
他劍意沖天,倏忽挺身。
般弱手勁更緊,在他雪頸上勒住一圈紅痕,就像是凶案現場。
半個時辰後,般弱坐在榻上,面無表情看這個狗男人慢吞吞地穿好道袍,轉過身,又是一副風神秀逸的仙長模樣。
誰能想到他剛才的禽獸行徑?
她後悔自己剛才沒有拔劍,把這人一劍捅死。
他走到她跟前,攤開手。
「葯引。」
般弱這會兒倚在床邊,將綠茶小妖精的本分發揮得淋漓盡致,無辜地眨眼,「什么葯引?我有說過要給你嗎?」
真正的翻臉無情。
對方漆瞳鎖了她半天。
般弱以為他要暴起打人,袖里的道符都准備好了,正要給人來個天雷勾地火的豪華套餐。
卻見他冷淡掀睫,「沒有便罷了。」
這狗男人又來了一句。
「下次提前說,別浪費在下的功夫。」
在他踏出大殿的那一剎那,二百一十六道雷火應劫而生。
對,是專門來劈般弱的。
般弱冷冰冰勾唇,她揚起道袍,隨手拆下一道天地雷火,冷不防擲向那道黑色身影。
對方頭也不回,任由雷光劈到腰上,滲出大片血跡,轉眼又被細雪覆蓋。
走得無聲無息。
像是從沒來過。
五日之後,般弱成功渡過了二百一十五道雷劫。
順利得讓副掌門感到不可思議。
這三十六洲的大乘修士屈指可數,除了他家的掌門,不,是狗男人,哪一個不是被雷劈得半死不活的,尤其是道心拷問,輕則法身碎裂,重則心魔叢生。
像是闡天門跟諸天門的掌門,曾經也是三十六洲志氣凌雲的金鞍劍客,就是因為渡不過心障,導致一念成魔,轉投了魔門。
副掌門拎著小本本去找般弱討教經驗了。
般弱撩著耳邊的發絲,溫柔似水地說,「你問我為什么那么順利呀?那當然是,我把劫雷都當成了琴雪聲,每干掉一次就爽一次,然後爽完了全程。」
副掌門在小本本默默地記下一行字:負心者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般弱又去了劍冢。
如今「君不見」奉她為主,法劍之威震徹四野,插在石頭縫里的劍就跟長了腳似的,自己拔起來,溜了。
般弱得以暢通無阻。
半空中漂浮著一個雪白的鳥巢,光芒朦朧溫潤。
她突然抓到手里,那枝條戳得掌心發疼。
啪嗒。
指縫溢出血來。
「你不願意?」
般弱就笑,「前一陣子,有人就跟我說,他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想這句話,現在要原封不動還給你。我搶到了你,還從三十六洲的圍剿中,把你毫發無損地帶回來,那就是我的本事。你這個別致的小鳥窩,就該歸屬我,知道嗎?」
「什么?你覺得我在罵你?」般弱點頭,「是的,你完全沒有誤會,所以呢,又怎么著?你好吃懶做,吸收了劍冢的劍意,卻不肯讓我參悟你,這不是白眼狼兒是什么?你還要我把你當祖宗供起來不成?我自己都想當祖宗,你一個異形小鳥窩怎么能這么有理想呢?」
「哦?你說我靠雙修走了捷徑?那世上本就沒有道法,練的人多了,才有了功法,我這不是,走在潮流的前端么,難道只有符合你口味的才算是正法?那你這天道經也太不公正了,你還叫什么天道,干脆叫獨道算了!」
般弱開局一張嘴,就把天道經罵到原地自閉。
雪白的鳥巢登時分解開來,一根根躥向四面八方。
般弱邊走邊撿。
白樹枝上緩慢地顯露出了金色的符文,她看著便著了迷。
等般弱把散落在劍冢各處的白樹枝揣回懷里,她的境界又接連突破。
——大乘第六重。
九千年的天道意識在她身上逐步蘇醒。
副掌門這人都傻了。
怎么您轉上一圈回來又升級了呢?
咱們修得是同一個東西嗎?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般弱就說,「魔門又有新動作了,桑欲那個混蛋,不是,是佛桑祭壇的壇主,他加快了吞並的過程,無歡門跟青袖門中了招,而且好像還跟七大天門達成了協議,各洲的魔眼突然爆發,涌出大量魔物。」
掌門出走太京門後,般弱這個掌門夫人順理成章晉升為眾人的主心骨,遇上事兒副掌門第一時間就同她商量。
畢竟太上長老們不出世多年了,若不是因為兩人的婚禮,估計都在閉關。而其余的長老,又在外行走,打打殺殺可以,耍陰招就遜色多了,副掌門雖然為人正直,但也不願意一直當冤大頭,讓九大仙洲逮住他們太京門薅羊毛。
自從他們姑奶奶坐鎮太京門之後,打秋風的基本跑得差不多了,副掌門敬佩之余,也養成了准時報告的習慣。
他有些憂慮,「師叔祖,你說他們想干什么呢?」
「想干什么。」般弱捧著鳥巢,「不就是貪得無厭,從我們這邊咬下一塊肥肉還不夠,把我們全給吞到肚子里才罷休。」
副掌門頓時駭然,「難道他們是想要開戰?」
般弱沒有說話,表情代表一切。
副掌門發了愁,「這可怎么辦,掌門還沒回來——」
她瞟了他一眼,「怎么,你是覺得我是死人嗎?護不住太京門?」
副掌門趕緊掌嘴,乖巧認錯。
般弱沒有耐心,干脆扔出一塊掌門令牌,副掌門手忙腳亂地接過,頓時大驚,「這,這掌門主令怎么在您這兒?」
「你問我我問誰?」
這還是琴雪聲那狗男人在入塔之前給她系到腰上的,她就說怎么戴著有點兒沉。
「召開仙洲靈鶴會吧,該准備的要准備上,不能等人打到家門口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副掌門連忙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