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什么?!
那是驚寒劍訣的「第一殺招」,是他永遠也不願意師妹使出的「玉石俱焚」的劍招。
她明明可以耗死它!
為什么要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
他來不及多想,喉嚨中的呼喊尚未發出,一道清凌劍光降臨三十六洲。
千古冰寒,萬里冰封。
那龐大的鬼臉面具被她從中劈開,留下兩行恐怖的血淚,叫聲凄慘。
不二魔窟在崩塌,在消解,而般弱松開了君不見,也從空中墜落下來。
紙鳶般墜落下來。
像極了他在夢境里經歷的一幕。
「……師妹!」
琴雪聲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撲著過去接住她,接住這一具冰寒僵硬的身軀。
她面無表情盯著他,開闔的嘴唇只有一個字,「滾。」
不顧她的允許,琴雪聲探測了她的道脈,大半斷的斷,毀的毀,他幾乎是呆了片刻。
而天上還有兩百多道劫雷。
她這種情況怎么渡?
琴雪聲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拋出了一卷山河圖,幸虧不用道法催動,那畫軸釋放萬丈霞光,遮天蔽日,暫時擋住了劫雷的耳目,隱藏渡劫者的蹤跡。
緊接著他又從須彌芥子掏出了一瓶又一瓶的丹葯。
他在抖。
抖得手背突起了青筋,全沒了昔日的冷靜,瓶子也被他刮得東倒西歪,發出碰撞的聲響。
「不是這瓶,這不是……」
「續脈丹……對!」
他難掩激動,不顧自己奄奄一息,將一枚鮮紅的丹葯送到她嘴邊,「師妹快吃,吃完就不疼了!」
般弱拿過來,在對方期盼的表情中,捏碎了。
粉屑彌漫。
他愣住了。
「你別碰我,我嫌臟。」她說喜歡他是那樣灑脫,說不愛他也是這般不留情面,「你跟你的人間姑娘過吧,恕我不奉陪了,還有,你離我遠一點,讓我等會走得安詳點。」
「不——」
他壓抑著情緒,嘶啞得撕心裂肺。
「你不會死的,師哥不會讓你死。」
般弱嗤笑,「你閻羅呢,有生死簿,還決定我死不死?怎么了,你覺得你自己很偉大無私是不是,自作主張讓我渡情劫,自作主張為我好,我同意了嗎?琴雪聲,我為你奪回天道經,沉睡三百年,你掐著點兒告訴我你跟別的姑娘成親,你很有本事是不是?」
「我倒真想,你死在陽浮屠里。永遠,都不要出來了。」
他臉龐盡失血色,那血桃紅的發帶絞著脖頸,傷痕猙獰,輕聲道,「……對不起。那是師哥,唯一能想到的……」
對不起,師哥太笨了,僅能想到這個,保全你的方法。
「好了,現在禪魔沒了,最大的隱患消除了,我呢,已經完成您交代的任務,不礙您的眼,我就找個順眼的地兒,干干凈凈地死,成不成?」
眼淚砸在她的臉頰。
他抱緊了她,「求你,不要說這些話,你要師哥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輕生。」
倏忽,男人又放開她,以半跪在地的姿勢,緊張無措找著治療她的丹葯。
般弱冷眼看著,看著他廢人般又爬過來,將葯湊到她唇邊,幾乎用卑微哀求的口吻,「求你了,吃了它,好不好。」
他眼睛充血,第一次哭到失聲。
「師哥求你了!」
她拒絕配合。
琴雪聲狠下心,硬塞進去。
她張嘴就咬,咬得他滿手是血。
眼看著她生機逐漸枯竭,他卻束手無策,絕望漫上了琴雪聲的心口。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他明明逆天改命,哪怕他修為盡失,哪怕她恨他,可是兩個人起碼都活了下去了啊。對他們來說,最大的絕望已經過去,可她卻不想活了。
他籌謀三百年,在三十六洲前輕賤自身,才換來的一線生機,她卻不要了。
「君不見!」
般弱冷冰冰吩咐。
「你來,代替你主人,了結我,給我個痛快。」
琴雪聲手腳冰涼,如墜地獄。
君不見插在深雪中,聽見她的話,發出嗡嗡悲鳴:本大人才不會干這種蠢事!
般弱冷笑,「你動不動手?什么一切都聽我的,原來都是騙我的?你們當劍的都這么賤的嗎?」
君不見:「……」
它感覺自己被挑釁了,憤怒從天而降。
琴雪聲修為盡失,普通人般的身體讓他沒來得及反應,眼睜睜看著那劍沖向她的心口。
「不——」
他萬念俱灰。
冰涼的指尖指著她的胸口。
般弱愣了一下,從纖細的手腕往上走,鎖骨,喉嚨,下頷,虎牙,以及,一張棱角分明的少年臉龐,耳邊系著一對碧玉流蘇。
他同樣瞪圓了鹿眼,似是對目前發生的一切感到困惑。
君不見維持了俯沖的姿勢,僵在半空。
場景分外詭異。
般弱第一次見到劍靈化身。
劍靈應是沒有性別,除非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般弱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采訪他,「你剛剛化形小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劍靈少年困惑想了半天,老老實實地說——
「你躺在雪地可能有點冷,我想把你抱起來,抱到一個溫暖的屋子里去。」
於是他長出了雙手跟雙腳。
「那你為什么不變成一個小姑娘呢?香香軟軟,我喜歡小姑娘!」
劍靈少年心道,騙人的呢,去到街上,還不是色眯眯盯著那些細腰豐臀的少年看。
「算了算了,無關緊要,你動手吧,我做好准備了!」
般弱又給他躺平了。
少年晃著耳際的碧玉珠子,流蘇散開。
他虎牙抵著唇,憋出一句。
「你能不能別死?」
「為什么啊?」
「我屁股挺漂亮的,可以給你摸。」
般弱的小腦袋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