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師尊白月光(番外)(2 / 2)

她好像忘記了它的存在。

君不見想,或許它不該記住最初那一眼,記住女人那雙含著瀲灧春情的眼。

它重新變得克制起來,一絲不苟盡著自己的劍靈職責。

它看著劍主為她失控,殺了吞天紅蛟,又毀了那身喜服,為她穿上自己的道袍。它看著劍主在靈字小天外天與她打情罵俏,在街頭提著一只燈籠,與她吻了一炷香。

那是什么神仙滋味兒?

它的劍心在琉璃燈火下沉沉浮浮,竟會胡思亂想到這個地步。

無論何時何地,它始終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見證這對有情人從相遇到相知,從相戀到相守。

他們進展順利,一切都水到渠成。

道侶大典很快就舉辦起來,是它親自去接的新娘子。君不見巡過人間,見過無數場婚事,但遠沒有這一場,來得讓它在意。香帝為新娘子在額頭注了一枚紅砂,盛裝艷飾下更添惑人風情,無端讓它驚心動魄起來。

這感覺太過於離譜,讓它難以求證。

仙之洲有驅逐邪祟的器禮,通俗點說,就是讓各自的法器較量一番,討個彩頭。

基本是點到為止。

而那天,它似乎是有些沖昏了頭,與驚寒劍打得天昏地暗,毀了她的四座瓊樓。

「再打下去我就不嫁啦!」

她拎著喜服,發著脾氣,它竟產生了一種隱秘的念頭——那就不嫁好啦!

這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君不見還是把她接去了太絕山。

很久以後,君不見越來越像人類,它才明白這種情緒,叫丑陋的嫉妒。

它嫉妒劍主與她有肌膚之親。

它嫉妒劍主得到了她。

尤其是在太玄群仙塔,它驚愕目睹了全程。

她像戲文里說的那個妖精,勾魂奪魄的,單是一滴眼淚,一聲喘息,它就變得不像是它。

它第一次那么難受。

難受她在男人懷里笑和哭。

它貪心地,想成為「他」。

人類的「他」,男性的「他」,夫君的「他」,以及她可以依靠的「他」。

這樣……它是否離她更近一點?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它等來了這個機會。

「你躺在雪地可能有點冷,我想把你抱起來,抱到一個溫暖的屋子里去。」

這是它作為「他」之後,同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其實還有後半句——「到屋子里去,我要把你抱著,給你取暖。」

每一個劍靈都沒有性別,那是因為性別容易產生軟肋,若是男性劍靈,便容易被女性妖魅蠱惑,反之則然,兵器應當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柄。

而它卻是義無反顧化作了人間少年。

她說過她喜歡有犬齒的少年,他就長出了兩粒雪白的犬齒。

抱起她的那一刻,那扇朦朧的窗紙仿佛照進了日光,炙熱的,暴動的,隨時都要捅破。

而真正捅破的時機,卻是在三年之後,當君不見再一次見到他的前主人。

從琴雪聲修為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羈絆同時也解除了,君不見又成了無主之劍。他並沒有立即去尋找新主人,反而在般弱身邊待了下來,並時不時地,充當中間人,把琴雪聲的東西用在她的身上,溫養經脈,增加壽元。

他莫名恐慌起來。

琴雪聲用情至深,她會不會,再一次回心轉意?會不會丟下他?

他會不會又一次看著他們同證天地?

難道這場故事,他只能當旁觀的、陰暗的配角嗎?

當天晚上,他失控了,主動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將炙熱情意盡數傾吐。他就是想要她,不顧一切占有她,他要她眼中,只剩下他的存在。

從上古至今,君不見變換了四重身份,情劍、魔劍、法劍、忘情之劍,又在這霧氣喧鬧的一夜,在她的撫摸下,重新化作情劍。

如同一場輪回。

劍從誕生時起,便是凶險之物,兩邊開刃,生而為殺。

與她親熱之時,他刻意收斂他的肆虐、凶殘、暴戾、冷酷,隱藏這見血封喉的利刃,像旁人所說的那樣,當個會疼人的小郎君。

他時刻感到不安,他是否會傷了她?

鸚鵡洲的中秋之夜,他們做了好多只竹燈籠,系在細長的竹竿上,一桿桿掛到院牆、瓦檐、露台。

滿院子錯落著燦亮的光影。

她站在斑駁的燈影中,如同一場溫柔舊夢。

那樣的不真實。

他迫切想要個名分。

君不見用布條綁著竹竿,固定地方,裝作不經意喊了聲,「娘子,布條好像不夠了,你再拿點來。」

她脆生生哎了一聲,從竹簍里扯出一條,給他遞上。

女人烏發簪著他新買的朱釵,仰著臉望著他,澄澈的眼眸盪漾著波光,也映著他。

君不見忽然很想吻她。

他雙腿絞著柱子,往下折腰,以詭異扭曲的姿勢,吻上女人的唇。

她震驚無比,含糊叫了聲,「我去你老腰不會斷嗎。」

君不見用他的身體力行證明了他的腰不會斷。

劍,兵器,無情物,主殺伐,而他最後入了情。

當月光鋪在桂花樹之上,院子夜涼如水。竹燈籠高懸四處,偶爾搖曳出嘎吱的散漫清響。

她又一次困倦趴在他的胸前。

少年搖著耳邊的碧綠珠子,吻了吻她額頭,低聲說,「百年之後,我殉你的葬吧。」

這一次,是真正意義的殉葬。

他會折成兩半,守著棺槨,永遠地,陪著她沉睡不醒。

總不教她寂寞的。

「……什么掌?我不吃鴨掌……混蛋,我要吃鴨脖子……」

「好,明天起早就買。」

劍靈難得好脾氣地應允她。

今夜燈火三千,他為他的姑娘,入了最後的鞘。

從此我不當人間兵器。

當你枕邊最溫柔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