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師尊白月光(番外)(1 / 2)

君不見誕生於上古。

那個時代尚未有統一的王朝, 法度混亂,充斥著神話、圖騰、部落、戰爭。

各方混戰,權柄更替很快。

而男女婚嫁也仿佛成了一件可以交易的籌碼, 用來鞏固部落統治。

它的第一任制作者是部落著名的鍛造大師,男人很年輕, 也很沉默,他愛上了部落首領的女兒, 是難得的兩情相悅。然而他們部落戰敗了, 對方指名點姓要首領女兒,他們被迫分離。才過不久, 女方死了, 死在對方的暴虐之下。

男人泣著血淚,捶打出了它的劍胚。

男人用它屠了那個部落和仇人。

男人同樣也死在它的反噬之下。

它是情劍,亦是魔劍。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它混沌之時, 被人撿了回去, 從劍胚到劍形。

第二任主人是心懷家國的諫臣,他奉行以法治國, 它隨他上朝廷,隨他游周國, 隨他斬昏臣, 隨他流放千里,它的氣勢越來越盛, 也被冠以法劍之名。

諫臣同樣沒活多久, 君王的猜忌令他身心俱疲,於是為了自證清白,他佩著君不見跳入了湍急的江河。

一片丹心, 以身殉國。

諫臣赴死之前,給它取了個名,叫君不見。

君不見酒池肉林家國腐敗。

君不見屍俘遍野萬古長碑。

沉入江河的那一刻,它從情劍蛻變為法劍。

當它佩戴在君子身側,奉行的是君子之法,剛直不阿。當它佩戴在帝王身側,奉行的是天子之法,言出法隨。而當它出了廟堂,入了佛壇,又奉行眾生之法,普渡天下。

它隨著主人而更換自己的「法」。

因為它是一把劍。

只是一把劍。

它並沒有情緒,也沒有歸屬,只有來處,沒有永遠的歸處。

而表現出的喜怒哀樂,其實也在模仿主人的心情。

上萬年之後,它長進不少,至少人類的情緒模仿得更像了。

它會在主人失落的時候安慰他們。

君不見希望它的每一任主人都能活得長長久久的,最好比千年王八的命還硬。主要是它的每一任主人都很任性,臨死之前讓它殉葬,它不是沉在江底看了幾百年的魚,就是躲在棺槨里跟屍蟲眼瞪眼。

漫長的等待時間讓它無聊透頂。

輪轉了十多任主人之後,君不見又一次殉葬在陵墓里。

這次拔出它的是一個白衣少年,扎著馬尾,面容冷厲。

是個小道士。

小道士來自於一個叫太京門的地方,根據名聲和規模來看,是個二等宗門。然而小道士卻是很了不得,天賦碾壓一眾妖孽,扶搖直上,青雲萬里。哦,對了,小道士還有個六歲的小師妹,嘖,還是個臭美的愛哭鬼。

君不見每次聽這家伙哭,都恨不得掘土埋了自己。

但它自認為是一把成熟的法劍,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難為小道士還有耐心照顧她。

不僅如此,小道士還喜歡上了小師妹。

一次人間廟會,在姻緣樹下,小道士給小師妹吹了催妝曲。

而君不見在干嘛呢?

它在看螞蟻搬家。

說實在的,它曾經是情劍,但它完全弄不懂這人間男女的感情,分分合合,由愛生恨,反目成仇,逼事兒太多了,它都有些不耐煩。又比如說,明明是一個解釋就能破鏡重圓的事,雙方倔強著,矜持著,誰也不肯開口,唯恐失了尊嚴和臉面。

所以說,感情真的太麻煩了。

現在它的劍主也陷入了這種事之中。

君不見感覺很禿頭,但它只是一把劍,一件附屬品,它的本分就是揮劍殺敵,管不了劍主的私事。好在它這一任的主人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當小師妹拒絕了他,他也沒有過多糾纏,繼續專注於自己的劍道。

它很欣慰。

女人有什么意思呢,不如馳騁戰場來得酣暢淋漓。

劍主最初修的是太京門的第一法,王法,刑法,律法,一法滅諸邪,將法度推向極致。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很好,結果有一回,劍主聽聞他的小師妹被邪修擄走了,在琅琊府大開殺戒。這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君不見殺戮慣了,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但它沒想到,小師妹涉世未深,竟然恐懼起了保護她的師兄,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好長一段時間避著劍主,如同避著滿手血腥的殺人狂魔。

劍主開始憂慮,動搖了自己的「法」。

沒過多久,劍主因為小師妹的緣故,改修太上忘情。

君不見作為一把劍,都感覺自己「傻」了。

他們修了多久才修到這個程度,這說不要就不要,說重頭再來就重頭再來,它能氣瘋的好嗎!

但君不見只是一把劍,它沒有資格對主人指手畫腳。

隨著劍主功法的轉換,君不見同樣要剝除痕跡過重的「法」,滌盪劍心,重頭再來,經歷了一遍脫胎換骨的痛苦。

由於過程太恐怖,導致它有點兒不待見小師妹。

在天才輩出的三十六洲,小師妹的資質算是剛入門的,而劍主又是千古奇絕的天生道體,兩人修煉速度天差地別。它能察覺,小師妹對劍主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她自卑、怯懦、敏感,又相當要強,不想被師兄比下去,也不想別人提起她就說是琴雪聲的師妹。

她竭力擺脫師兄的光環,姿態甚至是有些傷人的。

君不見心想,這對別扭的師兄妹肯定沒戲了。

誰知過了九百年,倆人又牽扯了起來。

絕嶺瓊樓里,君不見又一次「見」到那女人。

因為徒弟桑桑以下犯上,她在劍主懷里嚶嚶哭著。

它就漂浮在劍主身邊,好奇望著她。

對方也發現了它,左眼沖它眨了下。

君不見猝不及防驚住了。

這好像還是第一回,人類沖它眨眼。

尋常它一出鞘,往往伴隨著驚慌逃竄,世人畏它是飲血之刃,恐慌、驚懼、厭惡、逃離,沒人願意親近它的。

她好像「好吃」了很多——它也不知道人類能不能這樣形容,但它的確是感受到了一股馥郁的香氣。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仿佛命運般的邂逅,小師妹跟小師哥熟悉了起來,他們一起去了金鷺洲,途中經過琉璃殿、雲霧嶺、靜心庵等地,小師妹有些自由散漫,偶爾脫了鞋襪,去溪邊玩耍。它就跟著劍主,默默地守在不遠處,謹慎著周圍動靜。

它偶然瞥見那雪般的腳踝。

它開始記得她的笑聲。

一次趕路,地上布滿荊棘,它想都沒想去開了路。

它以為自己會得到某種誇獎。

而她卻說,「師兄,你怎么變得這么體貼啦?」

她拽著劍主的袖子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