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五百萬白月光(28)(2 / 2)

般弱去拉他的手,全是冷汗。

蘇允頭一回甩開了她。

他宛如囚籠猛獸,紅著眼睛沖她發火。

「別碰我!!!」

見她被自己吼懵了,蘇允的胃部也猛地絞痛起來,他咬著牙,一步步走出去。

對,就這樣,別碰我,別拉我,也別讓我回頭。

我會心軟。

我怕最後一點尊嚴也離我而去。

這不該是蘇允,那個驕傲的蘇允。

蘇允胃疼發作,暈倒在路上。

一群熱心的大學生把他架到附近的醫院,輸了液,他很快轉醒。

啊,又進醫院了。

蘇允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帥哥,你沒事吧?」

他緩過神,移下視線,青春靚麗的女孩子穿著嫩黃色的長裙,臉頰紅撲撲的,清純無比。

其實分手之後,蘇允想過斬斷過去,他努力地勸說自己,重新開展新的戀情,他會喜歡一個善良熱情的女孩兒,又黑又直的長發,皮膚白里透紅,不需要太聰明,不需要太招搖,乖巧懂事就好。

總之要跟她是反著來的。

像邵臣說的,他們這些大院里的,從一出生就站在高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個不是身經百戰,力戰魑魅魍魎,才證得無上真愛。

般弱就屬於「魑魅魍魎」的一掛。

她是那樣的不安分,吃了窩邊草,讓他跟哥哥們為她生了嫌隙。

她專門來克他的。

明知他心爛成腐肉,還要他挖出來給她看看真假。

天底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壞女孩?

「帥哥,你住哪里啊,你手機設了密碼,我打不開,通知不了你的家人。」

女生有些害羞地看他。

蘇允道了聲謝,接過手機。

手機密碼。

蘇允頓了頓,輸入交通事故的那天。

屏幕亮起,他的十年映入眼中。

旁邊的女孩悄悄看了一下,臉色瞬間變白。

那是一張比較性感的家居照,女孩穿了極薄極貼身的背心短褲,來個標准的一字馬,高馬尾辮子晃悠著,從後頸垂到半腰,背心是半鏤空的系帶,隨著肢體舒展而開,優美肩胛骨一覽無遺。

單看背影,就是大眾級別的女神。

年輕女孩本想說服這只是壁紙,然而那偷拍的畫質和男友視角讓她死了心。

她勉強說了幾句話,匆匆離開。

蘇允點了點頭像,打開消息框。

今天他發的一百多條信息靜靜躺在里面,沒有回應。

破傷兜:為什么要當我妹妹?

他等了五分鍾,對方發來一個笑臉。

沉迷嘟嘟無法自拔:你是個好人呀,我想要你這樣的哥哥。

好人?

再度被發好人卡的蘇允冷笑,渾身帶刺。

【可以幫你暖床捂腳的哥哥嗎?】

【除了你骯臟的靈魂,你哪里我不熟悉,還用認?】

他耍完嘴炮,直接拉黑,不接收她任何一條信息。

蘇允輸完了液,快刀斬亂麻處理了後續,離開醫院。

凌晨三點,他沒有回家。

「啪!」

馬路的綠化邊,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慌里慌張撞他身上了。

也沒多使勁兒,醉酒的男人跟斷線的風箏似的,砰的一聲,輕飄飄栽進草叢里。

「對不起對不起……咦?蘇、蘇允!」

女人扒開灌木叢,呼吸一窒。

神志不清的男人有著一副極品的皮囊,黑發凌亂,眼皮低垂,興許是沾染了燈紅酒綠的曖昧,系得一絲不苟的扣子解了三五粒,鎖骨優美,線條明晰。他上半身翻著,長腿搭著,慢吞吞爬了起來,坐在草茬里,目光迷離,臉龐被鉤出幾道血痕。

向來是社會精英的男人,失去了秩序與分寸,頹靡起來分外性感。

顏妮妮有些口干舌燥,「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她伸手要扶他起來,被一截樹枝啪的打了手掌。

「不許碰我。」

他舉著小樹枝嚴肅對著她。

「她會生氣的。」

顏妮妮正想說什么,後頭響起凌亂的腳步聲。

有人吼了一聲。

「那女人在那!別讓她跑了!」

她悚然一驚,著急得快哭出來,「蘇允!你救救我!我沒錢了他們要砍掉我手指!你有錢的吧?你帶了沒?先救個急我以後加倍還給你!」她說著就想搜身,被蘇允的小樹枝啪啪打中,手背泛了紅,她怒了,折斷樹枝,去摸他褲兜。

嘭。

她被掀翻了。

一道黑影站在路燈下,他衣衫凌亂,唯有眼睛如同毒蛇,冷得出奇。

「你、你沒醉?」

顏妮妮愣了愣,委屈涌上心頭。

「你干嘛打我?」

就這會兒,後頭的人抓住顏妮妮的胳膊,呸了一聲,「欠錢不還還敢跑路?臭丫頭你真能耐!」

「嘿,跟她說啥,有了個小白臉,還敢勾引老板娘的男人,順走了不少的好寶貝,哥非拍瘸她腿不可!」

顏妮妮心跳到了嗓子口,「不!你們不能這樣做!那明明是你老板自願的!而且我們是結拜兄妹,我沒有勾引他!」

一人啐了她一臉。

「還擱在這跟哥裝呢?你個娘們,仗著自己長得漂亮,勾三搭四的,孔雀開屏似的,天天得意個什么勁兒!男人親你臉,給你錢花,還結拜兄妹?我還結拜如來呢!」

有人偷偷捅了男人一下。

「哥,孔雀開屏是公的。」

「……閉嘴,就你有文化。」

「好的呢哥。」

男人教訓了小弟,又開罵了,「顏妮妮,你三歲小孩啊,男人的禮物照單全收,什么意思你不懂?老板娘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看你可憐,讓你去金玉堂打工,你打出來個什么玩意兒?啊?我告訴你啊,你不還錢就跑路,咱們兄弟都替老板娘記著你的賬呢!」

「走走走,把她帶回去!」

「不不不!我、我有錢!對,他是我男朋友!蘇允,蘇允你們聽過沒?他很有錢的,我十倍,不,百倍還你們!」顏妮妮如同抓住了溺水稻草,拽著蘇允不讓他走。

高個兒似信非信看向蘇允,對方比他們高了一個頭,清貴斯文的臉,卻滿身腱子肉,眼睛冷如寒星,壓迫感十足。

他們吞了吞口水。

「喂,你真的是她男人?」

顏妮妮拼命使眼色,拜托拜托!

「男人?不對吧?」蘇允嘶啞著出聲,「顏妮妮,看來整了一張美人臉,你最後的羞恥心也沒了。你怎么不告訴他們,你還欠了我六千四百五十九萬三千七百五十五塊零三毛?我還沒催債,你倒找上門來了。正好,清算一下吧,不然我要送你去法庭了。」

大家伙齊齊呆滯。

六千四百……啥萬啊???

不過他們搞懂了一件事,這女人牛逼啊,年紀輕輕背負巨額債款!不行,得先還了他們老板娘的再說!他們全指望老板娘發工資了!

眾人利落把顏妮妮搬回去。

顏妮妮哭喊著,掙扎著,見蘇允仍是冷眼旁觀,發了狠,「蘇允,你信不信我劃花了這張臉,我讓你永遠也得不到!」

怎么,他花了天價讓她辦事,搞得一塌糊塗不說,還蹬鼻子上臉了?

蘇允長了那么大,就被那個王八蛋踩過臉,還是他心甘情願的。

其他不相干的,憑什么?

「還錢,還是坐牢,你自己選。」

顏妮妮被絕望拉走,她尖叫罵起來,而蘇允鐵石心腸,從不動搖。

他的耐心全耗在另一個人身上,以致於自己精疲力盡,活得跟行屍走肉似的,對其他事情提不起任何興趣。

蘇允撐著發沉的腦袋回到學校附近那個小房間里,他買下了整棟小公寓,不出售,不裝修,努力保留原樣,以致於十年之後,它攀上青苔,逼仄老舊,與旁邊簇新鮮亮的建築格格不入。

世界在走,時間在走,歷史在走,除了他,人們都在向前,歡歡喜喜地撲進那個流光璀璨的未來。

他……還有未來嗎?

蘇允手指觸著粗糙斑駁的牆面,慢慢地上樓,慢慢地聽著心跳頻率。

樓外是沸騰的喧囂,樓內是死寂的凄清。

他自作聰明,畫地為牢,然後,囂張的紅線把自己困住了,越是努力掙扎,就勒得越疼。

「呼——」

咕嚕嚕,熱氣冒開。

蘇允用電熱壺給自己煮了一壺熱水,放兩粒冰糖,吹了吹,抿上一口,任由甜味在口腔里絲絲縷縷地漫開。他裹著粉紅色被子,四仰八叉倒在沙發上,目光從天花板飄到窗戶,漫無邊際地流浪。

她留下的多肉在某個炎熱夏天的暴雨中,死了。

就像他爺爺,上午跟他散步賞花,下午躺在搖椅看書,手里還攥著一副老花眼鏡,四下陽光散開,蟬聲聒噪,一切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讓人懶散得忽略那一絲絲的不平常。

他哄著爺爺回房去睡,輕輕摘掉他的眼鏡,雙手接觸那一個瞬間,他察覺溫熱不在。

離別的猝不及防。

爺爺是在她出國的第四年走了,那時,他手臂纏著黑紗,孤零零站在爺爺的靈堂。

那時,她有了新的小男友。

爺爺生前一個勁追問他,什么時候帶女朋友回家讓爺爺瞧瞧。

他總說,等等,再等等。

等你不再流浪,等我這顆失聯的行星尋回軌跡,重新聯絡上浩瀚宇宙。

等你,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