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到家的時候已是黃昏,我透過初展的華燈縫隙,望見夕陽墜落下去,收斂了它的光彩,然後拋下雲朵,獨自溜到了地平線上。
它們不能借助於太陽的美麗光彩來梳妝打扮自己了,色彩由緋紅到粉紅,就如我此刻的心情,漸漸暗淡下去。
用鑰匙打開家門,鼻翼間頓時傳來一陣飯菜的濃郁香味。
少頃,外罩黃色半身圍裙,內穿白底十字紅條紋套頭短衫,灰色九分棉紡褲的母親端著一碟油爆大蝦從廚房出來。
看到我後,她把碟子置於餐桌上,面容泛著和熙的笑容,嫣然道:「回來了。
去洗手,准備吃飯。
」這話出口的瞬間真是讓我的jīng神世界百感交集,難以分辨。
那個秀麗端庄,工作勤勉的她;在視頻里呻吟嬌喘,身姿放盪的她;在貼子中以及楊錦平所描述的屈從權勢,委身高官的她。
到底哪個,才是她的真面目?「怎幺了?膺兒?」她看出了我的異樣。
遂邁步上前,雙眸凝視著我,關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沒有。
」在極短的話講出來。
眼神避開她,彎腰俯身,一邊換穿的拖鞋一邊胡謅著被太陽曬暈的謊話。
順便還把衛佐民去淞滬開會的事情轉告給她。
她聽完,也沒有深究下去。
只是叮嚀了一番要小心中暑之後就取下圍裙,轉身進了主卧,嘴里還道:「寶峰也不來吃了。
今晚就我們娘倆。
」我隨意地應了一聲,快速地在衛生間洗完手和臉,然後回到客廳,坐在進餐區域的餐桌上。
她也在幾分鍾後落坐。
我們母子就這幺用起了晚餐。
「在學校里有談女朋友了嗎?」用餐途中,幫忙給我夾菜的她如此問道。
「沒,」原本還味如嚼蠟的我一聽,連忙加快了吃飯的速率。
嘴里含著大量的飯菜,同時還口齒不清地回道:「學我們這專業的女生少。
再說學院有紀律,在校生不能談戀愛。
所以我暫時還沒考慮。
」「呵呵——」她盈盈一笑,淡雅秀美,豐神冶麗的臉蛋盡展迷人氣韻。
修長的輕靈玉指還敲在了我的頭上道:「那你不會去外校找啊!」「我吃好了!」強忍著內心糾結的我扒完最後幾口飯,放下碗筷,轉身就離開餐桌,走進自己房間。
「不多吃點?這可是媽媽這兩月來第一次下廚啊!這孩子——」我靠在房門背後,聽著她的輕埋微怨之聲,內心深處翻江倒海。
不可否認,此時的她,只是一位平凡的,對自己的親生子飽含舐犢之情的母親。
可白天的那些所見所聞,又極力的影響著我。
它像一柄鋒利的無情長劍,直刺入我的心房,大腦;使我無法遺忘,無法擺脫。
不久,屋外傳來了她收拾碗筷的聲音。
不知道自己干些什幺的我緩慢地坐到了椅子上,眼睛不停在書桌四周梭巡,掃視。
「咄咄——」正當我處於說與不說的兩難境地,沉思呆滯了不知多長房門,並沒等我回應便推門進入。
將手里的兩盤分別裝著去皮西瓜片以及千味糕的碟子擺在我的面前後,她就對著我微笑道:「小的時候你和寶峰一樣愛鬧騰,那時候媽媽總是怕你闖禍。
不過你親爸沒了後你性子改了不少,總算讓媽媽放心了。
哦,還有,記得你上小學沉迷於電玩游戲不敢讓你碰電腦,現在媽媽倒是希望你能夠多接觸一下網絡,一張一弛才是休養生息的正途。
呵呵,現在你要玩多久地星際和cs媽媽都不會說你了。
」我的嘴角微搐了下,伸手拿了片西瓜,咬了一口。
「最近看什幺書?」見我沒出聲的她轉而側著身子,為我整理起一旁書櫃上的圖書。
「就一些專業書,其它的都沒看。
」甜脆可口的西瓜並沒使我的喉嚨潤滑,反而有一點抽象化的酸澀。
回答的音調依然深沉。
「多看看歷史書吧!讀史使人明智!主席不是說過,『有了學問,懂得歷史,好比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很遠很多的東西;沒有學問,不曉得歷史,如在暗溝里走路,摸索不著,那會苦煞人。
因此我們要爭取做一個站的高看得遠的人。
』」她一邊微笑一邊如此說道,端麗脫俗的面容和寬松休閑的穿著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哦?」這話讓我有點驚奇,以前母親是不太愛看那些枯燥乏味的歷史書籍的。
就算是閱書也是讀那些著名女性作家寫的散文集或者是一些當代人物傳記。
「那媽你現在看什幺歷史書?」想到此,我出口問道。
「左——」原本是脫口而出的她霎時便頓了一下,眨了眨杏眼,才繼續笑言:「左宗棠家書還有曾國藩家書、還有清史稿這些。
」輕描淡寫的說到此,她將那盤裝有千味糕的碟子往我眼前推了下,笑著催促道:「怎幺?以前不是最饞這東西嗎?」已將其含糊其詞的態度記在心頭的我沒再刻意追問下去。
擒起一塊千味糕,咬了半口,表面享受,實則敷衍地跟她道:「嗯,好吃,還是那個味道。
」「媽媽等會有事要出去一下。
」她探出手,按在我的肩頭,語氣一如平常的溫和「你好好待在家里。
」「好的。
」我的眉梢不由地挑動了下,嘴里的回答卻毫不猶豫,十分自然。
「好兒子!」神態欣慰的她揉了揉我的肩膀,接著便出了房間。
我在其出去後,放下了那只吃了一半的糕點,雙手環抱在xiōng前,繼續思慮考量起什幺來————﹡﹡﹡﹡﹡﹡﹡﹡﹡﹡﹡﹡﹡﹡﹡﹡﹡﹡﹡﹡﹡﹡﹡﹡一小時後,我家小區樓下的前門。
已經從後門處開來凱越的我默然地等在那兒。
一刻鍾前,母親離開家,我在陽台上看著她的身影出現在公寓樓門前,而沒有驅車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後便判定她今晚不會駕車出門。
遂也離家,跑至小區後門,開車到前門等候。
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剛等了四五分鍾。
盤發chā簪,著黑色亮面短袖小西裝,內襯長款雪紡衫,下搭亞麻色工裝褲和涼鞋,手挎女包的母親風姿綽約的來到小區前門。
只見其伸出蓮藕般的手臂,攔下一輛恰好經過的出租車,然後動作輕巧的坐進去,姿態盈盈飄逸,很是柔美。
出租車啟動行駛了大概三四十米後,我才驅車跟上。
在路上,我沒有采用死死追在車子pì股後面的方法。
而是盡量與其保持著六至七個車位的距離。
因為這輛凱越已經在今早跟過母親一次,我無法確定她有無注意到這車。
可萬一她留意過,我如此跟蹤的話勢必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我的謹慎收到了奇效。
就見出租車在行駛了一刻鍾後,來到了市中心的人民廣場。
母親下車,接著她又換乘另一輛出租。
往回行駛,經過我家小區也沒有停留,一直到半個小時後出租車開到市區東南的興勝路與和家大道交叉口,她才下車。
原本以為她要進入次交叉口處一家商務賓館的我非常驚訝地看見她等待了數分鍾後,竟第三次叫車。
這次出租車開動後左轉,進入了和家大道,直接朝市區的南部駛去。
見此,我愈加的小心起來,車距隨之拉得更遠。
因為我明白,她這樣來回頻繁換車,絕對不是去和衛寶峰偷情的,那還用不著如此。
「應該是見項莆清吧!可——」正當我這幺猜測的時候,在我側前方不遠處行駛的兩輛轎車突然發生了碰撞,其中一輛打橫擋在車道上,隨即道路被堵住了。
這樣立馬就讓我以及後面的車子都停在了他們後面。
而母親所坐的出租車,也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靠!」緊急剎車後的我猛拍了把方向盤,郁悶之氣頗難化解。
坐在車里好一會兒才把情緒平靜下來。
此時交警已經趕來,處理事故現場。
我在他們的指揮下順利地離開了現場,轉道向家駛去。
回去的路途上,我一直在思索。
母親這幺猶如間諜一樣的鬼祟怪異行為,所為如何?有什幺樣的事情需要這樣?如果是去見項莆清,那他和母親倆人有什幺話昨天在太一會所都應該說完了啊?一回到家所在的小區時已是夜里九點左右。
途中我又謝絕了幾位高中同學一起去ktv唱歌的邀請。
把車停好後便緩緩地朝家行去。
到達公寓樓下面的樓道大廳之時,我瞧見靠左側的待客沙發上,坐著一對正低頭私語的男女。
女的大約二十七八歲,個子高挑,身材曼妙,鵝蛋臉,容貌姣好,頭發燙了小波浪,衣著打扮都很時尚,男的則是三十出頭,瘦高個子,臉部線條的棱角比較分明,帶著副眼鏡,看上去比較堅毅,也略有幾分書卷氣的模樣。
「這事兒啊,你就聽我的吧!向趙主任低低頭沒什幺大不了的——」雖說那對男女中的女人聲音壓的很低,但在空曠的大廳回音作用下,我還是聽見了只鱗片爪。
同一時刻,他們也中止了話語,抬頭打量著我。
雖然他們的口中提到了「趙主任」這三個字眼,可我還是沒有對他們貿然相問。
目光掃過他們後,徑直上樓回到了家中。
沖完涼,我站在客廳里,手托著下巴,靜靜地考慮了幾分鍾。
然後移步,來到了母親與衛佐民的主卧房。
幾分鍾後,我在母親的床頭櫃里找到了我想尋找的東西。
那是三本書,前兩本正是數小時前她所和我說其在閱讀的《曾國藩家書》和《清史稿》。
可第三本,卻不是她所講的《左宗棠家書》,而是本《春秋左傳》。
拿起這三本書,我大致地翻看了一下後。
發現前兩本母親基本上還沒看過,這從書頁以及封面依然嶄新這點上來斷定。
不過那本《春秋左傳》就和上兩本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