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問他作甚,何不親自來問問我?」
一道冷漠如石卻又夾帶著一種憤世嫉俗的冷痞聲音從陳白起身後驟然響起。
陳白起下意識一回頭,視線正好看到站在竹籬外,一身黑袍鍾馗虯髯的莫荊。
今日的莫荊,在穿著上稍微收拾了一番,不再像在山下那般一瞧不是屠夫便是獵人那般窮酸寒磣,而是搭了一套胡服革靴,一頭亂糟糟似熊的頭發也扎得盤順,唯有一臉的胡子依舊沒剃,粗黝黝的。
其實在看到那塊青石碑上雕刻的文字內容之時,陳白起已有猜想這莫荊與沛南山長定關系匪淺,只是她沒料到,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這樣說來,他早上出現在她的面前,的確非偶然,而是早就知道她的事情了。
陳白起表情不喜不怒,平靜地看著他。
「莫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他讓她問他,那她直接便問了。
莫荊大步如流星跨入,他那一雙刷了黑漆般沉深的眸子看了陳白起一眼,便又看向沛南山長。
「其實與你說亦無妨,只是你想先知道何事?」
陳白起看著他,嘴角這才緩緩漾出一絲笑紋,卻是皮笑肉不笑道:「你與你相識,是否只是意外?」
莫荊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倒沒想到她最在意的是這件事情。
他冷冷地注視著她:「你未免自視甚高了,我難不成還會故意去接近你一個家徒四壁的瘸子——」
「燕祈!」
沛南山長面色一沉,喝斷了莫荊。
他如今不喜別人拿陳煥仙是瘸子一事來為難。
莫荊冷冷一晾,收聲。
陳白起聽了卻笑了,她對沛南山長乖巧道:「山長,煥仙是瘸子一事乃事實,毋須掩耳盜鈴,若這樣的事煥仙都承受不住,又何以敢上樾麓求學。」
沛南山長見陳白起神色豁達,眼神澄直幽明,微怔了一下,便對其贊賞一笑。
「好,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被人護著又這樣贊揚一句,陳白起見沛南山長春山一笑,如冬日一股暖流充斥全身,亦討好地回了一句。
「山長才是: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沛南山長聞言著實懵了一瞬,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贊美,還是自家新收的學生,啞言,一時既好笑又難為情,見陳白起仍不知自己莽撞唐突,直白的一雙大眼直剌剌地盯著他,竟覺薄白的臉皮微燙。
「……」
莫荊抱手道:「連山長你都敢調戲,還真是膽大包天。」
沛南山長紅臉轉黑,忙叫一聲:「燕祈。」
陳白起也知剛才之話太輕狂,立即從善如流地向沛南山長認錯。
「學生口無遮攔,還請山長見諒。」
沛南山長被這一友一小給擠兌得沒好脾性,干脆搖了搖頭,便拂袖背手,獨自入屋了。
見沛南山長的背影一消失,留下的兩人便心照不宣地對了個眼神。
剛才這一唱一合將沛南山長給送走,不得不說,這兩人還真是有默契。
山頂清寒,雲里霧里飄著,兩人走到老松下的石凳旁,並肩而立,透過茫茫煙霧,朝前望去,一片繚亂的雲山,廝纏在一起,濃雲重得像山,遠山又淡得像雲,是雲是山,分辨不清。
「你真的是陳煥仙嗎?」莫荊筆挺如一柄漆黑鋼槍,不經意散發出的煞意令人膽寒。
陳白起早猜到他會懷疑,所以即便他問出這種驚天駭俗的話,她亦僅僅是抬了抬眼皮。
她摩挲了一下下頜,不似以往女子那般光滑細嫩,有些刺刺粗粗之感,她道:「我是。」
莫荊轉過頭,氣勢如猛虎咽兒,倏地眯起一雙寒星眸,射出什么都看透的銳利。
呃……陳白起縮了縮脖子:「好吧,我不是。」
莫荊驀地瞠大眼睛,眼皮微微鼓起,因心血上沖,眼神顯得強硬而驚詫,怪嚇人的。
陳白起雙腿一收,反射性改口:「不,我是。」
莫荊只覺一口氣岔在喉中,不上不下,只能干瞪眼,話從牙縫擠出:「是,還是不是?」
陳白起眨了眨眼,眼波溜溜地閃,可憐道:「要不……我還是,不是吧?」
「你、在、耍、我——」陰翳遮滿了莫荊的眼,他倏地出手,蒲扇般大掌一下掐住了陳白起的下頜朝上掰,面目逼近,甚是唬人,只是指關節處並沒有多用力。
陳白起被迫揚起頭,困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後,方道:「莫大哥息怒,小弟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才能讓莫大哥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