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武功修為,莫荊一舞劍器動四方,矯若飛龍,招式連貫而意氣風發,以奇、快、妙、准為主,一撩似水波盪漾,如火樹銀花,像蛇一樣,遍地游走,如鷹一般,翻飛翱翔,劍氣鋒芒畢露。
而楚滄月卻是闊劍大開大合,卻是一使劍冽越九霄、長揮劍痴踏滄浪,招式雖簡單卻霸道豁然,這是一種只能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所磨礪出的精粹殺意。
而楚滄月與莫荊眼下雙方單打獨斗,或許招式間能拼個伯仲之間,甚至在巧捷便思的范圍內他要比莫荊的奇招略遜一籌,只是這世上的輸贏,卻並非僅憑一樣的比試來定勝負。
而結果,正如陳白起所料。
比劍時,楚靈王自知其弱勢,便狠絕了心腸,以一臂受之一劍為代價,反截其墨劍,再奪借勢,以萬夫當勇挾此生雄風,令莫荊手中迅如快風的劍勢一滯,墨劍如同一樣被一頭金蟒巨蛟纏住了周身脆弱處,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劍鳴。
隨著它越來越顫悚,連帶著握劍的莫荊亦覺手肘窩處一麻,那麻意直躥指尖,本握緊的劍柄便驀然鏘一聲脫手,險險敗北。
在莫荊的墨劍脫手之際,莫荊才明白此劍不可近身,一旦近身便古樹盤根撼動不能,也如泥潭沼澤一樣深不可測,你施多少力它便會反哺回幾倍或者幾十倍的力量,將人死死纏住,絞殺至亡。
楚靈王的劍如此這般已劃至他的脖頸處,風塵落定,他面色漠然而蒼白,左手垂落,血從雪色指尖滴落。
莫荊雖不畏生死,卻因戰敗而面如白灰,他死死地盯著楚靈王手中的長劍,啞聲道:「此劍,不知叫什么?」
楚靈王目光因他詢問起愛劍而平和些許,淡聲道:「蟠龍劍。」
「不知何人所鑄?」莫荊再問。
然而這一次,楚靈王卻沒有回答了,甚至,連方才唯一一點的柔軟都抹煞得一干二凈。
他眼睛很冷靜,兩顆眼珠子像凝固的冰丸一樣,臉色極白,唇色卻因抿直而殷紅似泣血,冷冷道:「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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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陳白起看著下方的戰局已分出結果,她沒看後卿,只平靜道:「我贏了。」
後卿看著下方,表情有那么一刻十分陰沉,但轉瞬便恢復了如常,他將目光轉向陳白起,習慣性彎下眼角,只是那盛起的笑意卻沒有半分柔和:「嗯。」
陳白起半覆下眼簾,張了張嘴,本來最想問的那個卻怎么也支不出聲,最終,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方才,莫荊對楚靈王喊的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是唯一純血脈的壽人?」
「先生,此事不可說。」後卿還沒有發言,反倒是婭出聲打斷。
婆娑見婭反對,他頓時笑靨如花,兩瓣粉唇翹起道:「先生與她講再多其實也無妨啊,反正這張嘴以後,估計也沒機會留著去給別人講了。」
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話里話外都是對陳白起的防備與排斥,但陳白起仍舊風輕雲淡地站在那里,無動於衷。
跟再見楚靈王與舊部的事相比,眼下其它事在她心中都難再掀起更大的波瀾了。
後卿斜掃了說話的兩人一眼,兩人便一下閉上了嘴,並低下了頭。
後卿見他們安靜了,便對著陳白起,他輕轉指骨節,先是不說話,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陳白起這時只淡淡道了一句「願賭服輸」,後卿一下便笑了。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她那一句「雌雄同體」。
他當時其實並非相信這句話,他只是大抵是根據這句話猜出了她的真實性別。
她本是「雌」,如今卻披上了「雄」的皮,這句話該是這樣理解才對。
否則,一個堂堂「雄」,是絕抵不會承認自己是「雌」的。
之前他見過她的「變化」,雖夜色昏暗又隔了一段距離,但身高的變化十分明顯,而先前穿著的衣物在如今這身材顯得拘束縮小了許多。
而後來經過打聽跟勘察,得知了她的一些古怪來歷,卻又覺得本人與那些描述不太符合,他便又認為或許這「陳蓉」與「陳煥仙」的身份都是假的。
如今一番接觸,在他有意無意的試探與觀察下,他已確定,此人絕非一介以色侍人的「陳蓉」與山野庸夫的「陳煥仙」之輩。
從她的言談見識,機警敏銳,甚至擅醫懂術,孤傲、冷靜、自持,這種種跡象顯示她絕非一般人。
但到底是何來歷,哪怕他見多識廣,也一時沒能看出什么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