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主公,漕城真相(二)(1 / 2)

沛南山長沉默片刻,仍是搖頭:「並非托辭,而是……確而實之做不到。」

空曠清逸的聲音落散於四方,只令人驚覺心涼。

楚滄月倏地抿緊嘴角,目光如結冰一樣一寸一寸變涼:「當年傳聞有一灰眸儒士曾割肉喂血救活了死去足有一日的魏國鄭夫人,此事可謂汝族人所為?可是有假?」

楚滄月的疊聲詰問,字字都摻雜著強大的壓力朝沛南山長席卷而去,莫說被問話的當事人感到雙肩沉重,連周邊之人都覺頭膜發麻生痛。

沛南山長深吸一口氣,他頷首:「不假。」

「那為何——」楚滄月面上的哧笑頓了一下,驀地眯起眼:「汝言汝不能,莫不是……汝不願?」

沛南山長並不著急回答,而撫了撫被風吹得鼓起的衣袍,哪怕他一身厚袍加身在孤風瘦道上亦尤顯暹薄。

「想來,楚王應不曾想過,壽人復活已死之人是有條件的。」

楚滄月如今行至此地已是孤注一擲了,他硬著嗓音道:「是何條件?盡管道來。」

沛南山長垂落眼睫,眼腹下一片青灰色,陽光下略感蒼白透明的肌膚青色血管若隱若現,他道:「當初那名儒士與魏國鄭夫人之事想必許多人應也知悉一些實情,那名儒士曾得魏侯信任常伴君側,卻不料與那魏國的鄭夫人日久生情,並數年有染,而魏侯在得知此事後,一怒之下便殺了鄭夫人。」

他講述此事時有條不紊,語氣甚是平淡。

這件事情想當初在魏國,倒也算王室的一件轟動一時丑聞,齊國與齊國倒也都收到一些消息的,只是這件事情到底是宮闈私丑不得上什么國家大事,因此許多人聽過也就聽過,並沒有人對此有特別深究探索的意思。

「鄭夫人死後,最終乃是這名儒士發了大能,以已身的肉與血救活了她,那時魏侯大為吃驚,認為這位儒士乃有神通,便心中忌憚,方因此方放過了鄭夫人。」

沛南山長最後道來:「而這名儒士能夠救活鄭夫人,只因此人必為壽人畢生最愛之人,且斷氣不曾超過十二個時辰。」

沛南山長抬眼看向楚滄月,目光從死寂平靜慢慢轉化為刻薄尖銳,他薄唇輕啟,卻字字誅心吐出道:「不知……楚王想救活之人,與某可有關系?是否方死不久?」

楚滄月像被他的話撞擊了一下,之前穩操勝券的表情逐步崩潰,他抿成一條線的殷紅嘴唇變得煞白,表情像浸水一般陰沉,混亂的情緒也漸漸染滿眼眸:「孤不信!」

他掉轉過頭,揚手一招,便見六名壯碩的青年甲士步履沉重地抬上一副厚沉龐大的棺槨。

棺為梓木,通體內外髹黑漆,棺面彩繪有仙氣、雲霧、仙鹿以及雙龍穿壁等等,構造成一副吉祥升仙的畫面,而棺面上還蓋有一彩繪帛畫,其畫質制作精美、色彩鮮艷且線條流暢,堪稱流世的藝術精品。

像這種程度的華麗木棺,除了是特定的王室成員,其它普通人自是不敢用的。

看到楚王將這副密封的木棺隨身不遠外里帶到此地,便可知尤為重要,許多人猜測,此人……莫非便是楚滄月想要復活的至親至重之人?

甲士「砰」地一下將厚重的木棺放於地面,便垂手退至後方,而楚滄月則走向木棺,他看著木棺,冷魅的面容有著一抹不經意透出的刻骨沉痛,顫抖的手掌輕輕地撫向棺木上的帛畫,被抿緊似泛血的薄唇像是魔障般重復著同一句話:「欠你的,哪怕逆天改命,孤亦會還上的……」

沛南山長看向那副木棺,微怔了半晌,繼爾目光則帶著淡淡的嘲諷道:「楚王以為這世間所行逆天之事,是一件如此簡單之事?」

他眼中的這抹「嘲諷」其實亦包括他自己——而擁有這種逆天之能,也並非一件什么幸事。

楚滄月僵直則地站在那里,像一塊崖壁上的孤石沐浴在霞光之中,像被浸染上了一層紅色,迎風料峭春寒,每一處棱角都被磨礪得銳利。

他像咆哮的風沙一下嘎止安靜於空廖茫然的沙漠,聲音沙啞而低沉:「孤不在乎汝所言是真是假,你若自願救活此人,此處的所有人包括你的族人,孤都不會動一下。」

沛南山長退了一步,風吹起他的衣袂與黑發,他身後站著的是他的族人與不離不棄共赴生死之人。

「吾不能應之。」

這「五個字」說得擲地有聲,令他身後一直彷徨不安的眾人就像一下找到主心骨一般,哪怕依舊面色蒼白,哪怕依舊害怕得牙關打顫,卻也手握起手,都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為其助威,他們眼中有了堅毅與決絕,眼神中擁有了前所未有的烈火。

眼下雙方形成了一種勢如水火的局面。

「楚王以為經此一事,在世人皆知吾壽人的存在,我等還有生存的余地?」沛南山長看向自己身後以他馬首是瞻的族人們:「我族生來得天獨存便擁有奇能,偏生任何一人筋骨奇特,不得習於任何武藝防身,手無縛雞之力,只相當一擁有寶箱的孩童只等被賊人發現一掠而空。想當年,便是我彌生族受人覬覦,惹來歹毒之人施下毒手,現如今我族血脈混淆,且人無一完好,變成如此可悲可憐之面貌。」

楚王並不知漕城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其它人也是一樣,他們看向那些身患殘病的壽人,那種奇型怪狀的模樣,那一雙雙黯淡的灰眸,無一不顯示他等異於常人的身體狀況。

「若不能拼死一敵,那便一起……毀了吧,這些年來躲躲藏藏,我也累了。」沛南山長解脫一笑:「他們……想必也累了。」

「無論你做任何決定,燕祈皆隨之!」莫荊早拾起掉落的墨劍,他冷立於一旁,望著沛南山長目光如炬。

而沛南山長則無奈嘆息一聲。

「我想起了,壽人,他們竟然壽人!」另一頭,司屠忽然驚聲道。

蘇錯等人回過神,忙問:「你聽過這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