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主公,同歸於盡(二)(1 / 2)

應該不可能吧。

陳白起見底下那群惶愴壽人,都剎住了逃亂的腳步,他們轉過身,每一張臉上都露出一種悲忿交加的表情,那幾乎撲殺恨意的眼神直逼著楚軍,就像被逼入絕境臨死亦要反咬一口的野狗。

他們定住身形,紛紛效仿那自戕的老漢,拾撿起地面的箭矢,取出隨身可利用的利器,或割或刺,或咬或撞來弄傷自己,讓那本就殘缺的身軀見紅,那畫面著實既壯觀又令人瞧著頭皮發麻。

「停下——」

一切發生得太快,沛南山長根本來不及阻止,便見族人們已下定決心以死相博。

他看著痛苦殘疾的族人自傷以保全他,霎時眼眶殷紅一片,身形險些不穩跌倒,所幸莫荊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了他。

莫荊與劍客們茫然不解,但漸漸眼中卻盛起了驚愕。

雖說皆為同一陣營,但實則壽人許多的秘密,他們亦不知,他們來此赴險只為一人,便是沛南山長。

他們不管他的真實身份是誰,只要他是樾麓的百里沛南,他等便願與他共生死,赴湯蹈火。

「孩子,楚人不讓我等活,我等便是死,亦絕不讓他們好過!」一婦人半蹲於一童髻孩子面前,紅眼半含淚地咬牙切齒道。

那孩子半是懵懂半是害怕抽泣地應和:「嗯、嗯……不、不讓他們好過!」

婦人聞聲,連連頷首,說話間已拔出發間那打磨光滑的竹簪,便將削尖鋒利的一頭狠狠插入胸口處,在痛得倒抽一口氣後,便用力抓過已嚇得渾身僵硬的孩童,閉上了濕潤的眼,又一針插入他的手臂上。

「嗚哇——」

孩子尖利又可憐悲慘的哭聲乍然響起,直刺人耳膜發酸。

滴答滴答……

細微的水聲滴落地面,明明肉耳不該能夠聽見的聲音,所有人仿佛在這一刻都聽見了泣血聵耳之聲。

之前雷霆箭射之勢已驟然停止,楚國羽軍看著那些破碎瘋狂的壽人都忍不住心驚,只因他們都是抱著必死之心來毀滅自己。

比起一劍一刀直接斃命,這樣鈍刀磨肉的自我摧殘更為觸目驚心。

那飽受歲月風蝕的灰色石板一點一點被浸濕,那潺潺如小溪匯集而成的血朝城門口蔓延流淌而去,濃郁的血氣在落入空氣之中後,便逐漸變了味道,那鮮紅的色澤不過眨眼,便開始泛黑、加深、變濃,像滴落在地面快凝固的墨水,那漆黑的色澤就像是不詳的預兆,詭譎而妖異。

「血……他們的血是黑的……黑色的……」

不少人察覺到這一異樣,都瞠大眼眶驚悚指喊。

「什么味道?」

有人皺臉朝空氣中嗅了嗅,只覺晨涼染滿細雪與泥土氣息的空氣一下被污染了,充滿了一種鼾鼻的氣味,這種氣味被人吸入體內後,很快便有了不適之感,只覺得頭暈腦漲。

「咳咳……咳……怎么忽然感覺喉嚨好難受啊……」

壽人的血從體內流出之時乃正常的鮮紅色,只是奇怪的是一旦接觸到空氣,它便會轉變成一種黑色,隨著血色愈發膿黑,甚至會在灰石地板上滑過一條「哧」聲的黑痕,緊接著便冒出一種黑煙。

「那、那是什么?!」一道驚恐的尖利聲響起。

只見那煙氣隨風而飄散於四周,但凡一接觸到人,便令人感覺到喉中發癢、干澀,卻是想要咳嗽,並且越咳越凶,到最後難受得想將整個喉嚨掏出來撓個稀巴爛。

「退、快退後!」馮諼目光發怔,忙聲喊著部下後退,遠離那陣毒煙的靠近。

魏腌揮臂直揮,一面看得目瞪口呆。

所幸,此時的風向是朝南,他們所待的位置正是背風處,一時之間倒沒有被殃及。

而在南門口的楚軍卻正撞入風口,不過片刻,便有人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來,隨著咳嗽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許多人都挺不起腰,不少人直接咳得嘔吐了起來。

在最前端位置的楚國甲士吸入毒煙最多,他們方咳不過幾聲,便迅速演變成了使勁地撓喉嚨。

「癢……好癢……」

「好癢啊,這到底是什么,怎么停不下來……」

這些人扔掉手中武器,佝僂著身軀使勁痛苦地搖頭,淚涕俱下,哪怕撓得皮開肉綻也無知覺,仍舊使勁地摳著,咳著,叫喚著。

原本已經塵誒落定的局勢一下便來了一個反轉,鐵桶一樣的楚軍難受得基本上已維持不住隊形,手上的兵器也漸漸失了力量。

「主公,趕緊退開!」

楚滄月推開前來護退他之人,他提起手中蟠起劍運氣成一團強勁的颶風撲散了一片域黑煙,便讓所有士兵退出黑煙范圍,他則劈開棺槨,與旁邊之人合力扛起那厚沉的棺木,飛身跳躍至城牆高處,看著底下一片東倒西歪的軍隊,他於旁邊之人冷聲道:「壽人之血有毒!」

他旁邊停落下的是那名氣質妖嬈面容普通的男子,他眯了眯眼睫,亦詫異道:「從未聽聞過此事。」說完,他嚴肅地皺眉沉吟片刻,方冷笑道:「只怕……這次吾等是落入別人設好的陷阱了。」

楚滄月喝退後楚軍,便居高臨下瞰俯著整個下方,他面容清冷而陰魅,充滿了蕭森氣息。

「只要壽人能夠復活死人一事為真,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孤亦會前往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