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主公,三見講和(三)(2 / 2)

聽了沛南山長一席話,亭中霎時靜了下來,之前那些有些浮動暗涌的氣氛也一下便平定了下來。

陳白起嘴角漾出了笑意,原因擔憂的情緒一下便變成一種無聲激昂——厲害了,我的山長!講得好,我的山長!懟他們,我的山長!

而贏稷與稽嬰的心理活動估計只有一句——失策了!跟一個教書先生玩語言陷阱,這豈不是在班門弄斧!

稽嬰講百里沛南標榜自個兒平日里多高尚重氣節,倘若他背地里卻幫著孟嘗君之流辦事,便屬名不符實,自個兒扇自個兒的臉。

而沛南山長則講,這世上的人總是拿自己的標准來衡量別人,對自己有利的便是道德高尚之人,對自己不利的便是小人,這等標准是為無恥。

稽嬰在啞聲了好一會兒,方訕訕一笑,暗中瞄了一眼贏稷。

——嘿,君上,幫襯臣幾句懟回去啊。

贏稷目不斜視,如同臨岸之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並沒有鳥他,稽嬰頓時尷尬了,只好自己來結語:「山長所言甚是,嬰受教了,咱們還是喝酒吧,喝酒……」

稽嬰嗚嗚想哭,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正低頭垂腦被先生教訓了的學生,一時都不敢拿話反駁了。

也不知道這當慣了山長的人是不是每個教訓起人來都這樣有威嚴啊。

這次三方重新坐下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沒有興趣再聊天了。

直到安靜的亭外一陣繁弦急管的樂聲如縷如絲飄來,卻見一隊衣著艷麗的舞姬從長橋盡頭翩然而至,她們衣裙飄舞,身姿窈窕甚是優美,尤其在這碧湖藍天下,十分賞心悅目。

陳白起不願光喝酒,便分了幾分神漫不經心地觀賞起舞蹈,忽然她聽到一道柔美旎糯的歌聲,便驀然轉頭,尋找而去。

池塘三四月,菱蔓芙蕖馥,荷塘深處,一葉扁舟從中駛來,而飄來的歌聲亦愈發婉轉動人,如山澗中的潺潺流水,帶著莫名幾分悲凄而自憐的味道。

雖然陳白起並不喜歡這樣卑憐到泥底的凄美調調兒,但不得不說,這把嗓子十分動人。

她微抬起下頜,微闔著眼睛,悠慢輕拍地傾聽著,一開始陳白起並沒有意識到這唱歌者是誰,然而,待扁舟離得芙蕖亭近了,當她能夠隱約看到從湖邊乘船而來的女子時,她便怔住了。

她噓起眼打量過去,只見一葉扁舟之上,一身材嬌小,一身桃粉裙衣若三月嫵媚燦花的女子恬靜地俏立著,而她面上戴著一張狐狸面具……

陳白起看到了湘女,沒錯,是真正的湘女,她之前因被陳白起弄昏後躺在寢室中,因此並沒有被牽扯到如意姬與贏虔的事件之中,而在如意姬死後,湘女因「陳白起」那一場表演的緣故,人氣大漲,因此這次宮宴她便由如意坊推送前來。

在看到湘女那一刻,贏稷神色如常,唯眼神驀地一深,如幽泉下的流冰,冷澀難測。

湘女一曲風韻幽咽的歌曲完後,向蓮步搖曳地上了亭。

「如意姬湘女見過秦王,見過丞相與各位貴人。」她伏地跪拜,身似鷂杳,身若無骨,甚是撩人。

百里沛南垂眸,沒有講話,稽嬰亦搖扇漠然,笑意虛假。

如湘女這般歌姬是沒有資格不經宣召便徑自面君,也不知道這湘女打哪兒來的信心認為她可以特殊,如這般不懂禮數,自滿自得的姑子,在場原本因她的歌聲而興起的些許好感都皆消殆一空。

亭外的侍衛本欲阻止,但最近咸陽城將如意坊中公子稷出手相救即將落水的湘女、一見傾心一事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公子稷為了湘女而拋棄了如意姬一事也講得跟真的一樣。

當然外面的那些傳聞他們是不會相信的,可內部亦有人瞧見他們君上當初對這「湘女」的確有幾分不同尋常,於是他們怕貿然出手得罪了湘女又忤了君上的好心意,怕是會沒好果子吃,於是遲疑了一下,便被人趁機鑽了空子。

湘女跪拜了許久,都沒有被人叫起,她顰緊眉頭,額汗涔涔,心中原本的信心滿滿頓時變得有些忐忑不安了。

她心道:不是講這秦王對「我」傾心相許,甚至為救「我」而舍了如意姬的嗎?難道……這些事情都是虛假的?!

不、不可能,這件事情能被傳得神乎其神,必有其真實性,或者……他是認出她並非那日的假冒「湘女」?

這也不可能啊,據聞那個「湘女」一直不曾揭開過狐狸面具,後來她在前往行館時又神秘失蹤了,秦王應當不可能認出來的啊!

她甚至都編好了話來解釋她為何失蹤後又回到了如意坊,她有信心,只要她與秦王接觸過,他便會漸漸忘記那個假湘女,哪怕她的謊言終有一日被人拆穿了,可那個時候秦王心中有她,她是不是那個人便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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