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主公,背叛的沉痛(一)(1 / 2)

姒姜緩緩地站直了起來,他眼神奇異又入神地看著前面的陳白起,眼下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與突兀,其它人都沉浸在了由陳白起所編織的「迷夢」之中,包括稽嬰在內。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荒唐而迷離,月色、燈光、那勾魂的香,姒姜嗅不到多少「香氣」,因為陳白起在上去之前便塞了一片辛姜片給他,讓他含在舌底提神。

他轉眸又看了看席上的其它人,他們都闔上了眼睛,在陳白起講到「睡去」時,便如同真正地睡著了一般,周身放松毫無防備,姒姜想,若他此時手握一柄刀刃,哪怕他不諳武功亦能夠輕松地將這些秦國朝官解決掉。

人一旦徹底放心在一片安全又安靜的環境之中,便是最容易顯露出其真正的面目。

在他們的「夢」中,他們之中有人表情平靜而安和,有人的表情則喜悅激動,有人表情淫穢動亂,有人則表情猙獰興奮而血腥……

在這一場「迷夢」之中,他們所期待能達到最頂點的欲望,都真的在一點一點地實現。

這是一場迷夢?

姒姜目光淡漠,勾起嘴角。

這其實是一場魔障吧。

徐風起,陳白起移步,無人阻攔亦無人察覺,她走到了稽嬰的身前。

此時的稽嬰亦在做夢,而他的「夢」顯然令他很高興,他臉上張揚的喜悅就像他此生的夙願已成。

陳白起看了一會兒,將手上的「迷夢」在他鼻間過了過,確保他能吸入更多的「迷夢」後,方垂眸輕問。

「香嗎?」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像一曲搖籃曲一般。

稽嬰閉著眼,像做夢一樣回道:「嗯,很香。」

陳白起亦若回囈一般地問道:「稽嬰,你的夢……是什么?」

隨著陳白起這句話的問出,稽嬰張了嘴,面上浮起一抹詭異又興奮的紅暈,錚聲而出:「……秦國的鐵騎終將軍踏整個天下,獨尊唯一。」

陳白起倏地抬眸,怔了怔。

那一雙已經開啟了的麒麟眸,令她妖異而聖潔。

她仔細辨認著稽嬰,這句話……她忽然笑了。

如此霸道又凌冽的語氣,倒不像是稽嬰這一介文儒會講的,她倒是隱約看到另一道身影重疊於稽嬰身上,用著君臨天下的口吻告訴世人。

秦國的鐵騎終將軍踏整個天下,獨尊唯一!

這便是贏稷給他的承諾嗎?

呵,那還真不好意思呢,只要這世上還有她陳白起在的一日,這獨尊唯一……她便也是要爭一爭的。

看來,稽嬰很相信贏稷能給他一個這樣的未來呢。

陳白起轉眸一曬,又問道:「姒四……你可認識?」

「姒四?稽四……嗯,認得。」

陳白起漫不經心道:「那你與他是怎樣相識的?」

稽嬰道:「我救了他。」

救?陳白起沉吟思索,半晌後道:「可是在疢螻的秋社祭祀?」

稽嬰頷首。

果然啊,可當初他不是已經先逃走了嗎?何時回來救走姒四的呢?

「秦離楚境遙遠,你為何會去疢螻?」

「……」稽嬰似有些排斥回答,掙扎了一下,方道:「我要去疢螻見一個人,不想引起其它人的注意,便行了偽裝,卻不料半途遇上了一些意外。」

陳白起知道這里面估計暗藏著什么重大的秘密,再問下去難保他不會警覺「醒」來,於是她便放棄探聽了他當初秘密赴楚的目的,只問回:「為何你要救他?」

陳白起不認為稽嬰有日行一善的習慣,他會救下姒四這令她多少有些揣疑。

「……我以為,她終會有一日來秦國找他。」

稽嬰在講完這一句話之後,表情便開始有了變化,像是在抗拒自己坦露出來的真實,想掩藏又想磨滅掉這種情緒,這表現出來的波動倒比方才提及疢螻的目的更激烈了。

陳白起顰眉,什么「他」跟「她」?他會救姒四莫非是為了別的什么人?這里面還有什么其它的緣故?

「那他現在可是自願認你為主?」

稽嬰聽到這話,神色卻是平靜了,他道:「他想要獲得與他身份不符的權利與力量,自然是需要依附於我。」

陳白起聽了他的話後,微眯了一下眼睛,嘴角掛著一抹古怪輕柔的笑意。

「你的夢,醒了嗎?」

被迷魂香控制了的人,只能簡單地、憑本能地回答提問者的問題,如這樣有修飾詞匯與邏輯性的長句,看著倒像是有幾分清醒了。

「我的夢……」稽嬰愣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搖頭:「我還不想醒……」

陳白起這才暗吁了一口氣。

看來,人還沒有徹底醒來,只是估計也快控制不住了。

心志強大者,總是比一般人能夠抵御各種「誘惑」。

於是,她直接問道:「姒、稽四他現在在哪里?」

「在暗部。」

「暗部」在哪里陳白起自然不知,她想過直接問他要地址,卻又覺得這樣會引起他潛意識的警惕性,便婉轉地問起:「那平日里你是如何召他?」

稽嬰從身上摸出一支竹哨:「只要吹哨三下,一短二長即可。」

陳白起從他手中接過竹哨子,垂視打量了一番,便將它放入了自己衣兜中。

她捧起他的臉,讓他睜開眼睛。

她的一雙黃金眸像一輪日耀,亦像雅致的黑里綻放著璀璨的星芒,那里面有著吸人入境的神秘力量。

「稽嬰,你會忘了之前我們之間的所有對話,你只會記得你的夢,知道嗎?」

稽嬰入神地看著她,輕輕地點頭。

然後,他忽然伸手輕撫上了她的眼瞼,感受那輕若羽翎的睫毛輕顫了一下的溫度,像觸電一般,他指尖一端有些發麻。

「你也在我的夢中?」

陳白起怔松不已。

他現在的舉止語言令她有些迷惑。

「我不在。」

然後,陳白起一揮袖便轉身,她一抬眼,便看到了姒姜。

他不知道站在她身後多久了,一直站在那里,深深地凝望著她。

陳白起對著他揚唇一笑,漆黑的眸子熠熠,一點一點地燦開了花。

那笑,令姒姜心中一暖。

陳白起一直覺著自己欠姒姜一個姒四,當初她在秋社祭祀中遺失了他,如今她終於可以將人完整還給他了。

「迷夢」的瓶子重新被塞住,那彌散在空氣中的深郁的香味這才經風而淡。

很快,那些「醉生夢死」的人失去了香氣的引領,很快都轉「醒」了過來。

在醒來之後,每個人臉上都有著一種「悵然若失」。

他們呆呆地看著一處空氣,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就像還在細細回味方才夢中的一切細節過程,留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