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主公,沒醉都起來嗨(二)(2 / 2)

日居月諸,東方自出。

父兮母兮,畜我不卒。

胡能有定?報我不述。」

稽嬰的聲音也算得天獨厚,細膩的唱腔,溫和曲折,宜情宜剛。

他這一曲調乃樂府中的平仄,並不算多難,而相伯先生隨之撥動的琴韻亦是干凈而空明,舉重若輕,毫不費力便應和了上去,正是曲中有詞,調中有意。

而隨著稽嬰一字起,陳白起這邊則也動了,她首先舒展了一下腰身,然後伴著琴聲隨心起劍,挽了個劍花,許久未試的生疏使得身形看上去有幾分僵硬,但她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回身一個挑劍,收劍而游蛇轉動,一招一式緩緩揭露,舞式銜接中也順暢了些許。

便在這春江花月夜的古曲聲中,她拔劍起舞,心隨曲動,劍隨心揮,身隨劍舞,影隨身飄,長劍在月光的映照下發出點點寒光,擾亂了周圍靜靜的樹影。

昔日有佳人陳嬌娘,一舞劍器動四方,舞劍的風頭便是由她而引發一時。

很明顯陳白起舞動的劍舞是經得起考據的,據聞書法是需有一種書勢,而這種書勢便需要一種骨力,書法的骨力能令人著作一部從頭到尾連綿不斷的文章,同樣,舞劍亦是需要骨力。

骨力有柔和的骨力,有含蓄的骨力,有遒勁的骨力,也有勁爆的骨力,而陳白起的劍舞卻糅合了這些全部骨力。

樂起之時,她騰身而躍,劍尖揉圓撩起,樂疾之時,如同急管繁弦,鼓聲點點,如雨打浮萍,她便身姿旋轉,如同矯若游龍,只見銀光熠熠,劍影閃過,令人疑是能從其中看出人生的真諦。

稽嬰看愣了,他沒想過「煥仙」還有這種絕技,因此久久喉中吐不出一個音來,而相伯先生的琴音卻不曾停歇,只是他的眼神卻一動不瞬地盯著「陳煥仙」的身影,難辨深意。

這時,贏稷渾身的血液已經徹底沸騰了起來,他亦動了,他的劍身隨臂舞動,漢子之劍不似女子那般柔媚,即使是舞劍也帶著震敵的煞氣!

「來曲爺們兒的詞!」贏稷沉喝一聲,一眼掃向稽嬰。

稽嬰一愣,受眼下的氣氛感染,他也挺急的,可一時也沒想到什么特別爺兒們的,只能隨便挑一曲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這時,相伯先生的琴音也因歌曲的含義跟腔調而急轉拔高,如急風繞叢林,聲聲猶如松林怒吼,亦揚亦挫,深沉婉轉變換,卻不失激昂。

頗高的曲調使得贏稷不由撥快了步伐,劍氣破風身形隨著招式游走於庭中,陳白起一開始的破剛滅柔之姿已難獨自稱霸,她已被贏稷的罡風包圍住了,她知道自己敵不過他的「橫」,便轉變了劍勢。

這世上有陽便有月,月光主陰,至柔至美,而他的劍氣主陽,至堅至剛,她明白,他們並非敵人,而是需要配合的同伴,陰陽相合,剛柔相濟,一定是最圓滿的世間際會。

陳白起不由得游慢了下來,劍由速而勁變成了柔而緩,像朵朵盛開的玉蘭,應風而轉換萬般變,而她的目光,一直流轉於贏稷周身,應和著他,契合著他的陽剛。

這是她一次看到這個時代的君王舞劍,與她不同,與她見識過的任何一個舞者不同,他的劍招如他的人一般,給人海浪拍岸,猛烈而洶涌,亦如火焰遭到猛風襲擊,凌亂得火心四濺,永甘不平凡,滅於寂靜與荒蕪。

倏然之間,他如同波濤洶涌的江海尤不盡興,衣袍啪啪拍擊,飛躍而中庭,月光下,颯爽英姿雄氣在,龍泉寒舞銀霜傲,飛花點點落九霄,一彎明月倚樓頭,他手中長劍發射出耀眼的清光,猶如江海凝清光。

這一刻,稽嬰忽然啞聲了,也甚為懊惱跟慌急,他覺得他的唱的詞完全配不上贏稷的這一段曠世劍舞!

陳白起盯著贏稷,也覺胸腔窒息一瞬,待稽嬰一停,便忍不住仰聲接著清音而唱。

「狂風吹古月,竊弄章華台。北落明星動光彩,

南征猛將如雲雷。手中電擊倚天劍,直斬長鯨海水開。

我見樓船壯心目,頗似龍驤下三shu。揚兵習戰張虎旗,

江中白浪如銀屋。身居玉帳臨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

細柳開營揖天子,始知灞上為嬰孩。羌笛橫吹阿嚲回,

向月樓中吹落梅。將軍自起舞長劍,壯士呼聲動九垓。

功成獻凱見明主,丹青畫像麒麟台……」

相伯先生的琴音一頓,連指尖都顫動了一下,險些按不住弦,他目光震亮地盯著陳白起,然後卻是不顧額上滴落的汗珠,只覺她的這一首詞令他心底躥起一股從不曾有過的俠氣。

霎時,心在顫抖,但手卻平穩而疾而撥動著琴統,下一瞬便是珠迸於玉盤,露泣於香蘭,鳳鳴於東山,龍嘯於天穹。

善!

稽嬰被「陳煥仙」接了唱詞卻不見半分惱,反而興奮而開懷地脫掉了一件外袍,他將桌上的碗、碟跟盛器全都反扣了過來,拿著金器和著樂調歡快地敲打著。

而贏稷方才在稽嬰詞中的不盡興,到了「陳煥仙」這里卻是完全被激發出來了,他虎目汗津津地瞥了陳白起一眼,沒有出聲,直接以劍相邀。

陳白起一笑,當即迎劍而上……

清光如流瑩,雷霆與浩海,他們如半月與游雲貼合而游離,他們如湖洋與海鳥親密又分隔……

四人此刻忘記了一切,也忘記了自在何處,全都揮灑著一身的激情地汗水彼此配合著,歡舞著,激樂著,直到最後結束。

那一刻,風平雷息,如同波濤洶涌的大海終於恢復了平靜,所有人的臉上都布滿了汗意,面頰因情緒的波動而泛紅,他們喘著氣,但每一雙眼睛都是亮的。

四人望著彼此,先是無聲,但很快都大聲地笑了起來,笑聲長久不絕,沒有顧忌、沒有虛假,沒有隔膜與算計,有的只是筋疲力盡跟盡興後的暢爽與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