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主公,凶境之地(二)(1 / 2)

陳白起將煮沸的竹葉青緩緩斟入四杯盛茶漆器當中,香煙裊裊,熏起的白色煙氣朦朧了她潤澤漆亮的眼眸。

她嘆息道:「富貴險中求,歷來便是如此。」

這話卻引得其它人側目,或有許多不贊同或覺詬病——聽她這口氣,是准備拿主公來換「富貴」啊。

她掃過一眼,便抿唇笑了一下,將茶器皿擺於他們面前,示意他們可飲。

「眼下煥仙料這齊王亦不敢做出什么冒險之舉,頂多便是軟禁主公於宮中一段時日罷了。」

袁平將茶器皿不耐煩地挪到一旁去,撐案沉目道:「倘若你估算錯誤呢,萬一齊王狗急跳牆……」

陳白起態度溫和平靜,她就他的質疑,將想法娓娓道來:「這並非估算,你看,早不急晚不急,齊王忽行此計,必是我等之前以各方流民催動齊內民意擾亂廟堂的計策達到了實效,而主公此次平安自魏歸來,只怕齊王對主公的惶恐與猜忌方達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了。但齊王畢竟乃一國之君,再加上此人性格歷來優柔寡斷,便不是什么風厲雷行之輩,他若無真憑證據與理由,斷然不敢隨意處決一位在國內聲名顯赫的國公,於是他便只能行此下策。」

「那么以此推論,他既不敢明著對主公下手,必是有所顧忌,而若他在壽宴中對主公行下手,一來他無法向天下人交待,二來他也無法向主公底下的那些人交待,所以如今他能做的便是暫時先囚禁主公於宮中,再行設法將主公在外的手腳一一斬去,到時候方能放心大膽。」

馮諼算是在場老奸巨滑之人,他自懂陳白起的話聽著無錯,但人心這個東西卻是千變萬化的,誰也不能完全讀懂另一個人。

「你所言的確有理,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馮諼意味深長道。

陳白起想了想,便道:「我會與主公一道進宮的,另外,我亦會在暗中安排好高手隨時接援,到時倘若真的遇上不可估計的危險,那只顧主公一人脫身必然沒多大問題。」

其它人聽了,神色一動。

但孟嘗君卻掀了掀嘴角,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古怪道:「丟下你一人逃跑?本公是這樣無出息之人嗎?」

陳白起知他並非真心動怒,而是開玩笑的,便亦打趣道:「那兩人一起逃跑,難不成便是有出息了?」

呵——蘇放聽他們這一問一答,失笑搖頭。

袁平那緊綳嚴肅的表情也松怔了一下。

馮諼端起漆器,慢悠悠地飲了一口清茶,然後挑了挑眉,用力朝杯口深吸一口。

這茶……倒是別有一番清香味道,飲時滿口香醇,吸一口如雲霧中的雨露般沁人心脾。

這茶是「陳煥仙」自創自搗的,先前他還瞧著不敢苟同,如今卻覺別出心裁。

他又飲了一口。

孟嘗君指點台面,長長的欗桂袍袖垂落一截垂地,靜幽麝香,他口氣松懶道:「那便不逃便是,本公便不信,他們這等膽小鼠輩還真能吃了本公不成。」

蘇放與袁平一聽,都驚怔地看向他。

他們也算孟嘗君身邊的老人了,自然聽得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便表明他已打算赴宴。

袁平道:「主公……」

孟嘗君舉手,慢騰騰一眼看去,此時,風吹過他的衣襟,層層疊散的襟袍撲撒了幾朵花瓣,宛如點染了春意:「此事便如煥仙所言吧,若我入了宮,他們亦會對薛邑這邊的事情放松警惕,這樣我們的計劃才能萬無一失。」

蘇放跪地疊掌,道:「主公,蘇放亦願隨主公一道入宮。」

孟嘗君伸手攙起他,垂視道:「蘇先生,你負責的商運一事至關重要,無需舍下要事陪伴本公入宮,煥仙陪著本公即可。」

蘇放聞言,看向陳白起,似在評估她是否能獨自擔此重任。

陳白起揚起無害的微笑,隨孟嘗君一道勸道:「蘇先生要辦的事情的確不容忽視,主公便放心交給煥仙吧,煥仙可保證,絕不會讓旁人傷了主公一根毫毛的。」

馮諼此時擱下茶皿,拱手向孟嘗君道:「至多半月,萬事俱全,我等定會不顧一切殺入齊宮救出主公。」

孟嘗君頷首,昂首負手,懶散靡迷的眉目似一下被叨劍斬碎了,展露出底下的崢嶸凌厲:「到時,一切都將不同了。」

「臣等願與主公共謀天下大事,不計生死。」

三人同時撩袍下跪,異口同聲,鏗鏘有力。

——

八月初九,齊國臨淄早已下放了公告為慶宮中如夫人的壽辰城中需張燈結彩,統一穿上喜慶之衣,百工暫歇,商鋪酒肆與雅會可徹夜達旦,不必宵禁。

孟嘗君轅駕曾得齊王特賜可直接入宮,不必於宮門前下馬步行,於是一路人轔轔入宮之時,天色已然霞光漸彌。

壽宴舉辦的作派仿著以往舊例,鋪整精美的器皿與陳設,案幾上擺上誘人的珍饈美味,斟滿名貴的列國老酒,還有各色風姿婀娜俏麗的侍女游走擺布。

殿中擺上了百來張綠案憑幾,一案一坐,可供百來人入席,此次來了齊國許多諸公大臣,武將軍尉,只見歌舞合樂,滿堂錦綉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