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主公,齊國風雲(二)(1 / 2)

觀星台

到了約定那日,孟嘗君一早便由一隊人護送至齊國祖廟山後的觀星台,他穿著麻布孝衣,額戴一截白布,神色肅穆冷然。

而陳白起亦是不佩不飾,一身簡潔端庄地伴隨在他身後側,一路神色平靜地跟隨隊伍而行。

經過一條綠蔭鋪石路,他們站在了建築底下,順勢抬頭而觀,只見觀星台矗立高大筆直迎天而上,其氣勢便如同扛斧頭的黑巨人,擎天一柱,台體呈方形覆斗狀,四壁用水磨磚砌成,渾然天成,而高大的青磚石建築上此時因應景橫插著許多張白幡……這個觀星台整體給人的感觀視覺效果簡直一言難盡。

遵從公子斐的命令將孟嘗君與「陳煥仙」這對主仆送來觀星台的守衛站定後,一人出,皺眉抿唇朝他們比了一個手勢,便讓他們兩人單獨上去,其它人則背過身持戈守在下方。

上觀星台的路是由盤旋踏道環繞的台體而上,分左右兩道,但雖上有兩路,但這觀星台下卻只有一條道路,他們只需守著這緊要口,便也不怕這兩人能插上翅膀飛了。

孟嘗君沒理會這些離了主人便猖狂的「走狗」,他比他們更傲慢無視地拂了拂衣袍,邁步走上了觀星台,而陳白起自然是跟隨。

一路而上,左右無人,陳白起便道:「他們故作大方不跟隨不監視,倒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這意思是這里面大有文章。

孟嘗君笑道:「引蛇出洞?呵,任他們機關算盡,卻不知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處。」

陳白起補了一句:「可我等逼宮卻到底還差些許火候……」

孟嘗君斜她一眼:「你打算何為?」

陳白起笑,他這便算了解她了,她道:「端看他們打算將事態演變至哪一種結果吧。」

孟嘗君收回視線,他忽然道:「祭父,本公是虔誠的。」

陳白起知他意思。

當然,她搞事情也是虔誠的。

「若他們能留一絲余地予主公,主公便也對他們仁慈一分,是否?」陳白起嘴角微彎。

孟嘗君聞言,下意識冷笑了一聲:「本公了解他,齊王是不需要本公的仁慈。」

哦哦,所以齊王是當真打算作死到底了咯。

兩人登上觀星台時,天色郁沉絲絮般的烏雲密布,陰風呼號,揚起白幡翻涌啪啪作響地打在黯淡的石牆上,十幾只烏鴉飛落在觀星台石磨台上,聽到動靜,便歪過頭來看著他們,那漆黑的眼珠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怎么看都透著一種不詳的勁頭。

這觀星台的設計者究竟是誰啊,如此陰涼詭森、鬼哭狼嚎,難怪孟嘗君要挑這個地方來祭奠,簡直不要太應景。

像是看出陳白起心底的疑惑,孟嘗君壓了壓鼓風的袖袍,道:「這並非太和殿的觀星台,而是前古被遺留下來的一座占星台,雖後世亦被統稱觀星台,但實則早已棄之不用,平時只作為祭奠、宣判王族落刑之用。」

原來如此……陳白起了然地點了點頭。

地勢高、荒涼又偏遠,她想這完全是利雙方的一個地點啊。

所以對於齊王來講這個地方與其說是觀星台,更像是他們倆主仆的行刑台吧。

孟嘗君面色如常地負手走過去,衣袂飄飄,他看著公子斐替他布置好的那些祭奠物品,用指一一劃過,嘴角是一絲殘忍的笑。

「明日啊……」

他隨手抓起一把奠紙朝天揚起,那輕飄飄的奠紙便如同雪花一般飛揚開去。

陳白起則沒有仔細聽他的自語。

她似有所察,越過觀星台的垛台一直望著遠處,遠處蒼峰翠岳,山徑曲折蜿蜒,她將「麒麟瞳」瞬間開啟,模糊的視野一下便遠至對面一座山峰被綠木掩隱的梯階處,隱約可察有幾人活動的蹤跡。

「主公,他們應已在等我們的信號了。」

她轉過頭,瞳仁已恢復了漆黑如墨的色澤。

孟嘗君輕念:「一柱煙為等,二柱煙為緊急,三柱煙為……」

……

所以當接頭的隊伍遠遠遙望另一邊崗巒青石建築頂上飄起的三簇黑煙時,頓時電麻從脊梁骨處躥上,眼底的興奮跟激動無與言表。

他一揚手臂:「撤!主公無礙,一切按原計劃行事。」

「嘿呦——」

興奮之聲應和響起。

「趕緊回去報告馮老。」

——

觀星台上

孟嘗君跪於草墊上,抓著一把奠紙燃燒著,他目視火光專注,神色難得肅穆。

陳白起這才意識到,他口中對於祭奠一事的認真程度。

他選擇這一日,其實是有特殊意義的。

他在求上天跟其亡父見證,他將要如何將他們父子倆失去的一樣一樣地爭奪回來。

陳白起其實只了解大概孟嘗君與老齊王跟齊王之間的恩怨前塵,但她卻已清楚他們的對立已是不死不休的程度了。

「主公,明日煥仙定來接你。」

孟嘗君忽聽背後的「陳煥仙」講了一句。

孟嘗君不解,回頭看著她,只見她朝他微笑而視,她雖背負著墨綠的峰巒疊嶂與烏雲罩頂,但她身前的景象卻是柔和與光亮的,像秀麗的水青色的水晶,眼似千輝河岳。

有時候孟嘗君總覺人與人之間的眼緣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如他一眼便賞識了樾麓書院初生之犢的「陳煥仙」,如他曾因「陳煥仙」之故對一介舞姬青眼相待,但他又有多久不曾想起過「陳蓉」了,好似……自從「陳煥仙」伴於他身旁後吧。

「煥仙……」他欲說話,卻忽察異響,他住口凝視一聽,頓時表情既憤怒又陰沉。

「原來讓人守在下面,便是為了這一刻!」

陳白起一怔,繼而似明白了什么,回頭朝入口處一看,便見一隊持劍、頭戴黑布斗笠的高大殺手疾步而至。

一眼瞥之,約有十幾人,他們渾身殺氣騰騰,步履沉著而穩健,看到他倆人,一言不發便直接攻上,明顯並非一群一般的烏合之眾,且是有備而來。

「看來,他們是打算提前給我們行刑啊。」陳白起沉聲道。

孟嘗君知「陳煥仙」不懂武功,且身形單薄,當即便一腳踢飛一個火盆擋住一柄劍刺向「陳煥仙」胸前的殺手,然後抄起另一個燃燒著的火盆踢出,當場火星子亂飈炸開來,盆中燃燼的灰榍頃刻間飄散開來,如灰色的雪花一般,一個不慎許多的殺人都糊了視野,睜不開眼睛來。

孟嘗君自知寡不敵眾,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文弱的「陳煥仙」,他抓起陳白起的手腔便欲先發制人沖下梯。

只可惜前路有幾個殺手早有預算擋在那處,他們因離得遠不曾遭殃,見兩人欲逃,當即舉起劍便迅速圍了上來。

「保護自己!」

孟嘗君只來得及囑咐陳白起一句,便赤手空拳而上,他平日里的武器乃是劍,只可惜那日壽宴被繳,但他生性謹慎多疑,亦知世事無常,身上自然不會不藏留有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