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力擠出一條縫隙看向前方,只見憑欄處,一道纖麗的身影緩緩轉過身來,她裙裳迎風,衣袖翻飛,恍若仙姿。
陳白起緩緩彎起嘴角,笑容無害而溫和。
比起她這個被「殺」的人一臉平靜,如今那個殺人的人臉上反而是一臉驚悸不安。
「你們刺客盟收錢殺人時,是否都喜歡看對方驚恐死亡的表情?」
「那……你們是否有看過自己的呢?」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這句話,雷蟄的面色,一剎那變成鐵灰色,之前被狂喜的情緒壓制的負面情緒再度奔騰洶涌而出。
他太陽穴一陣一陣地跳動,道:「你是南詔國巫妖族的人?」
陳白起搖頭:「不是。」
「那你是苗疆巫蠱族的人?」
「亦不是。」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雷蟄渾身打著哆嗦,腦袋內爆炸著金星子,他此刻吼出的聲音洪亮駭人:「任務單中並無你,你究竟是何人,從何而來?!」
陳白起冷靜地注視著他的面目,目光幽深靜長。
她輕笑一聲,然後輕佻回了一句:「你猜?」
「啊啊啊——」
雷蟄腦袋內名為理智的最後一根神經已經徹底蹦斷了,他揮刀斬上,只見長勝樓的一圈欄桿砰砰地盡數破碎暴毀。
「有本事,便追著我來啊。」
似近似遠的縹緲聲音傳來。
隨著這聲,雷蟄聽到「噗嗵」一聲有人跳入了河中,他如今根本什么都考慮不了,頭腦一發熱,便從長勝樓上不管不顧一躍而下,龐大的身軀「嘭」地一下撞入河水之中。
這時已經趕到長勝樓下的透、婆娑跟姚粒都一臉懵逼地看著雷蟄跳下湖中。
但沒一會兒,雷蟄便從水中鑽了出來,他揮舞著他的絞鯊刀在水面四處狂亂地揮砍著,喉中嗬嗬嗬地嘶吼著。
「快快!你瞧他是不是有些不對勁,趕緊趁他病,要他命!」婆娑推了推透催促道。
透「嗯」了一聲,立即搭上三箭,朝著雷蟄射去。
雷蟄雖然如今情緒不穩,狂躁癲狂,但殺手的本能跟強者的體魄仍舊在,他根本無懼這三箭。
婆娑愣了一下:「想到這樣都取不了他狗命!」他又反應過來:「那個獵人呢?」
透顰著眉極目四巡水面,卻沒有發覺其行蹤。
姚粒這時正了正色,急聲道:「透大人,請繼續射箭,我好像察覺到了。」
透瞥了他一眼,姚粒立即朝他點了點頭。
「拜托。」
「好!」
透收斂心神,目光若電,如貫日騰升,立即又搭四箭射出。
「繼續!」
「嗯。」
如此重復四、五遍後,姚粒徒然眼睛一亮,驚喜道:「我終於找到了!」
透握弓的手一頓,與婆娑同時問道:「快說,在哪?」
姚粒努力平復著激動的心情,目光急急在水中雷蟄的身上游巡,然後准確說道:「是腹上三寸,離心臟處二寸距離左右。」
難怪……
透與婆娑一目測位置,心中恍然。
這個命門位置令他們驀然想起之前透射出的第一箭,當時雷蟄的反應便與後面幾次不大相同,他拼盡全力掙網轉身以背相擋,想必就是為了避開這個命門。
「是嗎?」
這是,一道含笑的聲音在他們的身後響起。
三人回頭一看,卻是脫了蓑衣與斗笠,穿著一身綉花裙的陳白起。
此刻雨勢漸消,毛毛細雨像一層輕薄灑在她周身,她看起來竟似芙蓉點妝,殊麗不可方處。
三人一驚:「你從哪里冒出來的?!」
方才她與那雷蟄一道落水了嗎?如今雷蟄還在湖里瘋狂地尋到她的蹤影,但她卻從他們身後冒出來了,簡直見鬼了。
陳白起實則根本沒落水這事她也不想費勁解釋了,她對著婆娑道:「該你了。」
婆娑立即反應過來,他雙目注入了神彩,像彩鸞騰飛,異彩奪目。
他捏了捏拳頭,哼哼道:「接下來你們便且看我的吧!」
婆娑一躍而起,腳下的蛛麗絲便呲地一下伸張開來,織成一張稀疏的透明大網,他腳尖立於上,十指祭出金鈴,腰上垂下的滌帶垂落,迎風搖曳,閑婉柔靡。
「你們堵上耳朵!」
他喊完一句,便輕輕地晃動手上的金鈴。
岑岑……
鈴聲撞擊。
他開始動了,雙手一合攏,輕環,舞轉回紅袖。
鈴聲輕。
他開始躍,甩、踢,旋轉,嬿婉回風態若飛,麗華翹袖玉為姿。
鈴聲重。
時輕,時重,岑鈴鈴……岑鈴鈴……
他用他的身、他的手、他的神、他的魂,在向世間譜奏一曲危險又霏麗多情的「攝魂曲」。
鈴如波紋一圈一圈向四周盪漾開來,眼睛被毀,全靠耳力來辨別周圍事物的雷蟄自然第一時捕捉到這道鈴聲。
他徒然一僵,猛地轉過頭,將臉轉向婆娑的位置,面部肌肉一抖一抖,像有蟲子在爬一般。
岑鈴鈴……
岑鈴鈴……
呃啊……
雷蟄眉心的位置突然長了一個鼓包,他只覺忽然頭痛欲裂,由於之前他的情緒混亂不穩,如今耳入攝魂曲,自然中咒較深。
但不能給他太多反應的時間,這時,透眯起眼,只搭上一箭,這支箭貫注了他的全部力量,姚粒則扯出腰間的長鞭,縱飛入湖中,將雷蟄手腳一裹縛,而陳白起則趁他們沒察覺,祭出「毒爪」罩住其門面。
「呃啊啊啊——」
「放!」
噗——
透一松手,那破風乘浪而去的箭,帶著雷電冰霜,准確無誤地直直射入了雷蟄的命門之處,這一次,並沒有因其強悍的肉體罡氣而被阻之門外,而是整支箭都深深沉入。
噗……
雷蟄渾身一震,表情既是意外,也有震驚懵然,他頸部血管暴突,口中呃呃啊啊地嘔流出血,便仰頭倒入湖中。
婆娑停下「攝魂曲」,從蛛麗網上下來,問陳白起:「他、他死了?」
陳白起也松了一口氣,她笑道:「應該吧。」
「哈哈哈哈……太好了,終於解決了。」婆娑一把攬過透,開心道。
透雖一臉不耐煩地推開他,但面上亦浮起幾分輕松暢懷之色。
「還狂獸呢,狂是挺狂的,可卻也沒江湖人講的那般厲害嘛。」婆娑一得意,便開始不屑地吐槽。
姚粒從湖中爬上來,他扭了幾把濕噠噠的衣擺,聞言公正地插了一句:「這次全靠獵人姑子,若非是她想出辦法並以身犯險替我等創造時機,正面迎敵,只怕我等連這刺客盟十城城主的一招都難以敵擋。」
透跟婆娑聽了心中也以為然,同時也甚為佩服這個「獵人」,雖為姑子,卻有著丈夫一般的胸襟跟能力。
「算上這一次,你相當於救了我們兩次,這份恩情……」婆娑看向透跟姚粒。
三人交換眼色,然後對著陳白起拱手,同時鄭重道:「若有機會,我等定會報答。」
陳白起托起他們,微笑道:「一回生,二回熟,便也算是與你們交了個共歷生死的新朋友,不必如此客氣。」
「姚粒願交獵人這個朋友。」姚粒目露真誠,率先回道。
「我婆娑生平亦喜歡交你這般有義氣、又英姿颯爽的人,以後你便是婆娑之友人。」婆娑拍拍胸脯道。
透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瞥開眼別扭道:「若你往後有事只管來趙國找我,我絕不推脫。」
系統:姚粒對「獵人」好感度+30。
系統:婆娑對「獵人」好感度+40。
系統:透對「獵人」好感度+35。
陳白起微怔了一下,見他們三人同時對她猛漲好感度,她垂下眼,面上浮起幾絲既古怪又挺愉悅的笑。
是對「獵人」漲的好感度啊,若她換回「陳煥仙」也不知道這好感度會不會疊加上去。
「能得三位好友倒是這一趟我前來的最大收獲了。」她也禮尚往來地捧了三人一句,便又憂心道:「都這么久了,刺客盟十城城主之事既然解決了,我們便趕緊回去看看相國那邊的情況。」
透與婆娑一直擔心著相國自然應好,姚粒沒意見,於是四人又從長勝樓趕回了西街。
而此時的西街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