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主公,雙生子(二)(2 / 2)

一個消失了十幾年的人忽然以這種強橫的姿勢出現,先前不露一絲蛛絲馬跡被他們知曉,可想而知,他的心計與籌謀必不簡單。

巫族的人一面驚疑他的存在,一面又將警惕性提到最高,如今十族老他們正陷於陣中,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巫妖王臨世便可能造成功虧一簣。

但即便是真正的白馬氏血脈來了又如何,事到如今,誰也休想阻止他們一族!

巫族在場的人都沉冷下臉,目光不善地盯著這群闖入者。

白馬子啻自然留意到巫族的強硬的變化,他身邊的人亦圍攏過來,與巫族形成一種勢均力敵的對峙。

他沒有回答霖族老的問題,忽爾有興趣提起另一個話題:「你們知道傀儡術嗎?「

傀儡術?

乾族老等人緊緊地盯著他,神色卻沒有過多起伏。

但很快便聯想到一件事上,之前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好像有了脈絡。

「你是說,那個假的白馬子啻其實並非人,而是一具代替你行事的傀儡?「乾族老幽幽道。

倘若真是如此,看來今日他能如此准確地找到這里,便是有備而來了。

白馬子啻伸出一根手指抵於唇邊,修剪干凈潔白的指尖,透著迷人的粉,若雪中桃灧:「你們以為巫族已經完全掌控住了南詔國?卻不知曉,它亦我,我亦它,孤雖只身在外,卻操縱著傀儡陪你們演一出戲,朝中一切盡數知悉,你說……你們蠢不蠢?「

正在祭陣的十族老臉色都黑了下來,的確,十幾年來他們一直以為老南詔王只是為了掩護真正的白馬子啻找來的一個替身,卻不知他留下的是一具可以以假亂真的傀儡。

傀儡是沒有思想與記憶的,唯有操縱者方能賦予它同感肢體動作,它才能夠動。

但傀儡並不是人,它並不能成長,可這些年來那具傀儡卻能夠不斷變化,這只能說明,南詔國中存在一個能迷惑他們所有人、卻不被懷疑的內奸,他/她一直在替白馬子啻掩飾著一切,方才迷惑住他們的眼睛這么多年。

乾長老聞言卻不信,只覺他在危言聳聽:「你當初被送走不過才幾歲的孩童,如何能夠千里之外操縱得了一具傀儡?「

傀儡術是南疆的一種高級秘術,非一般人能夠窺視習得的秘技,他們根本不相信年幼的白馬子啻便能夠做到連許多成人都辦不到的事情。

並且傀儡一旦制成,與施術者產生關聯,施術者便不可中途換人,若那具假的「白馬子啻」一開始並不是由他操控,後面他自也是干涉不了的。

白馬子啻自然也看出他們的想法,但他卻覺得沒必要與他們解釋,因為沒有人能明白這十幾年他是怎么過來的。

當初不過剛知曉人事時,為保他平安長大,便被父王送走了,他獨自一人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湖底,無人作伴,無人講話,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日復一日過著單調而枯燥的生活,陪著他的除了一片孤寂安靜便是無邊的寒冷。

一開始的他還小,自是不習慣這種日子,除了長年不變的水潺聲,四周空洞得令他害怕。

他嘗試著想逃出去,但每一次都被守在外面的人發現,但他並沒有死心,直到有一日,暗衛送來了一樣東西擺放在他的面前,示意他打開。

這是一個四方的盒子,表面漆著黑色顏料,勾勒著金色的夜藤花,這是南詔國皇室御用的花紋之一,亦是他父王器具最愛用的花案。

不知為何,那一刻他心亂得不像話,有些恐懼地盯著那個盒子。

暗衛沒有催促他,只是安靜地等著他決定。

最終他還是聽話地將它打開,當看著靜靜躺在盒子里面的一顆頭顱時,那一刻,他覺得他或許就已經開始不正常了。

那是他父王的頭,被亂糟糟的頭發遮掩著,下頸齊齊砍斷粘著些許肉碎,血已滴干,屍白的臉上沾著早已干透的血滴,他睜著一雙空洞麻木的眼睛,仿佛在對他講——子啻,吾的孩兒,你一定要完成為父的遺命,否則為父便是死了亦不會瞑目的!

他當時嚇得呆了許久,從此便再也沒有要逃的欲望了。

他還不能出去,他跟父王約好了的,不到能夠絕地反擊的時機便絕不會踏出湖底一步!

在這之後,他便像被抽了喜怒哀樂的木偶一般待在湖底,而暗衛又陸陸續續地送來其它的盒子,里面裝著的自然是其它人的頭顱,一顆一顆,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全是屬於他們白馬氏一族的。

一開始面對這些死掉被割下來的頭顱,他還會驚懼尖叫,抱頭痛哭,但到最後,他已經可以做到麻木不仁、甚至是無動於衷地看待這一切了。

這些送來的人全是先被巫族害死,死後無墳無碑,被暗衛找到再一個一個地割下來送到他面前的,這種類似褻瀆南詔王室的行為自然不是暗衛無緣無故去做的,而是先王在臨死前下令讓暗衛做的。

目的便是為了激發白馬子啻內心的仇恨,讓他徹底變成一個冷靜的瘋子,讓他將南詔皇室的屈辱與憤恨刻進骨子里。

一個人待的時間久了,他便也不再覺得湖底寒冷了,因為他的內心已堅硬如冰,他也不再害怕孤獨,因為他已經自成一個世界,他曾經怕自己忍受不了這一切,便用鎖鏈將自己牢牢地鎖在湖底,靠著冰瀑來鍛煉心性,他怕獨自一人待久會瘋掉,便封鎖掉的感情,用一具空殼去驅動千里之外的另一具傀儡軀殼。

一魂兩體,有時候他都忘記了,他是一個人,而非一具沒有生命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