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主公,死地(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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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講為虛,眼見為實。

為了取信於勛翟等人謝郢衣的醫術,他自知道需當眾露一手方是最好證明。

雖然,以他高傲的性子對於這種形式的「證明」感到不舒服,但誰叫他應了子芮,哪怕不樂意他也要為她順利留下來打好鋪墊。

他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銅鼎,這小鼎非凡物,乃巫族聖物之一,若非「殞命」這毒著實太強勁,他倒不至於拿出這樣惹眼的東西出來。

他取鼎後再焚燒了一種褐紅色的枯草,不一會兒香煙從鼎中裊裊升起,亭中雨涼的空氣一下混入了一種腥甜又迷離的香氣。

這股神奇的香氣好像勾人一樣,又像是八百夢幻,嗅之令人分明感到精神一震,但眼前卻又像墜入了迷魂陣一樣勾勒萬千,幕幕海市蜃樓引人入勝。

換句話而言,就是清醒地看著自己沉醉在香熏編織的虛假美夢之中。

「這是何物?」

一早被提醒過的勛翟掩著口鼻站在了掀開一角竹簾的風口處,他到底是不放心留謝郢衣一人面對主公,因此只能靠遠離此法來監視。

「此法是為了降低一些心性堅韌如鐵之人意識,讓他們的意識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他頓了一下,斜過眼,那溱河煙波的眉眼帶了幾分意味深長:「倘若他內心當真有那樣美好的東西的話。」

當權者尤其是像楚滄月這樣萬人之上的君王,心早就是經過千錘百煉,磨礪得刀槍不入,該存在的人性只怕也磨滅得不存在了吧。

他講過,他救治之法需得病患完全的配合。

謝郢衣冷酷地想著,如此的話……那便不是他不想救,而是他命該如此。

「主公有!」勛翟忽地沉聲道。

謝郢衣抬眸看他。

勛翟此時的表情很古怪,子星般眸子還有一種像被砸碎了拼湊的扭曲復雜感。

「他有的……他唯一的……」

謝郢衣沒有聽清楚他的話,只是很快,他發現楚滄月全身緊綳的肌肉不知何時悄然放松了,他沉寂冰冷的表情也變了,眼角不知何時悄然滑落了一道淚痕,好像沉浸入什么美夢之中,嘴角緩緩有了一絲干凈到令人心酸的微微弧度。

那是一種在荒瘠之地遇上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才能露出的滿足、幸慶、感激又悲傷的笑。

謝郢衣眸心一顫,竟有些不忍直視。

他移開了眼睛。

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竟覺得這個天下僅有的尊貴男人竟也只是一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

他收斂了情緒,道:「追憶香已成,你屏息過來,接下來的事需要勛將軍協助一下我。」

他跪坐於地,由勛翟幫忙替楚滄月解開了上衣,用一種獨特的手法替他過了一道血,又以巫力將殞命的毒性控制到最低程度,最後給他喂了一顆大補丸。

這一過程並不簡單,首先最重要的就是楚滄月必需是全程身心皆無抵抗,否則謝郢衣與他都會危險,所以他燃了「追憶香」。

幾近耗費了一個時辰,著實費了謝郢衣不少功夫,他起身時,雙腿發軟,汗濕透背,唇色泛白,眉宇倦怠。

相反,楚滄月的狀態是這幾個月最好的,他呼吸平穩,面上被毒痛摧殘的蒼桑枯敗甚至都有了一種煥新的光彩,那如樹根在胸腔蔓延的毒素也都褪縮回了心臟處,重新變成了蟄伏的狀態。

替主公重新穿好衣服,勛翟看到他如此勞累的模樣,即使一開始是半信半疑的態度,如今也不由得心有撼動,關切地想要攙扶他。

「先生可還好?」

謝郢衣生性潔癖,不願與不熟悉的人接觸,便隔開他的手,待輕喘聲稍霽後,干啞道:「盡快給他拿到殞命的解葯,此法最多只能延遲二個月,這兩個月內他的病情不會再惡化,亦不會受殞命之毒折磨。」

乍聽到這個消息,一度絕望的勛翟不由得喜上眉梢,而亭外的人也終都在這陰霾中撥開一絲光亮窺見希望。

無論如何,且能保住主公這性命便是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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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郢衣的話相當於給楚軍等人下了最後的通牒,他們自然明白時間的寶貴,從蒲州到北漠路上所需需要一個月左右,雖說有充裕時間在,但誰知會不會遇上些什么不可估計的麻煩,自然是越早出發越好。

在確定那個神秘的女俠不會再出現,最終只有恭敬地接受謝郢衣他們的隨行一同啟程前往北漠。

看得出來,這對未婚夫妻不像是習武之人,於是他們特地借了一匹溫馴的軍馬給他們代步,於是陳白起跟謝郢衣同乘,牙索倒是想要反對,可心情急躁趕路的眾人沒有人聽他的話。

乘坐在馬背上,兩人綴在隊伍最後,陳白起坐在前,謝郢衣則雙手扯著韁繩將她環於懷中,這個動作讓兩人的身上與臉上都有幾分不自在。

謝郢衣謹守君子之禮,上身盡量挺直不碰靠著她,雖然對外講兩人是未婚夫婦,但實則真實的關系兩人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