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九章 主公,認定(一)(2 / 2)

勛翟從沒有像此刻一般的絕望憤怒。

他無計可施,也無處求救。

但聽到少女那鎮定的一問一答,她與他們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就像一注光投入他黑暗的心底,他莫名地有了一種希冀。

一種渺小、荒誕又可笑、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等待能被救贖。

陳白起道:「可有辦法暫時保住他的命?」

「我無法。」謝郢衣搖頭,他見陳白起聞言後緘默不語,他總能察覺到她對楚滄月的特別之處,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又在意楚滄月到何種程度……

眼神因內心的陰郁而覆了一層翳暗,謝郢衣不願她看見他內心,道:「可你有。」

陳白起抬眸,眼神收緊:「要如何做?」

「你血脈之力純粹,若能發揮其十之七八,倒可行。」謝郢衣因礙於旁人在,因此含糊其詞回道。

「你直接說如何做。」她道。

「逆血倒施。如此一來,這或許會折損你大半……」

陳白起打斷他的話,只問:「如何逆血倒施?」

謝郢衣胸口有些窒悶,不想說,卻又拗不過她的固執,他長長吐一口氣道:「過血,將他深入肺腑的毒素引入自己體內,再以你的血脈之力進行壓制,這過程中你或許會因為逆血倒施而痛苦不堪,即使最終成功引出毒血,但這對你的身體亦會損耗過大。」

逆血入體,以血換血,他命或許是保住了,可她卻倒霉了。

不僅要承受痛,還得受余毒之苦。

當然,殞命的毒擱別人身上估計就是一個悲劇,但陳白起身負巫族的巫妖王血脈,可百毒不侵,這也是謝郢衣說的他辦不到,她卻可以。

別人汲毒是找死,她卻只是傷身,等身體自行吸收再以巫力化之,她便又可以是一條好漢了。

勛翟這下倒也是聽出明堂了,原來謝楠衣是有辦法的,只是這件辦法他一直舍不得,所以才沒有告訴他們。

他見少女聽後沒作聲,立即上前激動道:「若貴女肯舍身救下主公,你提任何要求翟都願意應下,吾等一眾願拼死護你周全,在你完全康復之前,絕不會讓你發生任何危險!」

陳白起在想事情,一時並沒有回應。

卻不想,他們誤以為她不肯答應,竟一下全體都撲通一下給跪了下來。

「求您,救救主公!」

他們常年鍛煉,身軀剛硬如鐵,他們收兵跪地,頭顱低下,背脊卻是如壁刃般筆直,一個個鐵血男兒身負悲痛與沉重,將流逸的空氣都扼得難以呼吸。

陳白起愕然看去,原本她是他們之中最矮小的那一個,看誰都得抬頭,可這一刻,她卻可以輕易俯視他們的頭頂,他們折了腰,只為求她出手相助。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那時候在她還是「陳嬌娘」的時候,她是否也曾這樣,為了救楚滄月,她不畏艱幸、不知苦勞,將他的存在奉為至高?

或許有吧。

那時候的她,一心為主,事事以他為先,並未深刻考慮過自身。

想來,她如他們此刻是一般心情。

她收回放遠的眼神,對他們道:「你們去找一處干凈安靜的地方。」

勛翟一眾聽了她的話反應了一會兒,然後一個接一個,最後齊刷刷地抬頭,眼眶通紅,眼晴卻亮得可怕。

他們知道她這是答應救人了。

與他們相反,謝郢衣卻唇色泛白,掌心緊攥,半分沒有暢懷的意思。

這時一直在不遠處圍觀他們動靜的公子玅眼神微眯,雖然他這邊聽不清楚他們具體在講些什么,但從他們前後翻天覆地的態度上來看,公子玅覺得他們定是對少女有所求,這才從拿刀相逼到最後下跪感激。

舔了舔嘴角,他再次喊道:「你讓他們放了我們,等我回了趙國,定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無論你想要黃金布帛,府邸田契,甚至其它皆可。」

陳白起倒是有些「佩服「」這公子玅的能屈能伸,她終於回應了他,只是內容估計並不是他想要聽的。

她道:「我救不了你們,能救你們的只有是你們自己。」

自己?

他們這幫「病殘」之軀如何對抗得了楚軍的虎狼之軍,靠自己什么?靠自己如何死得更快些?

「你是何意思?」他忍著脾氣問道。

依他對她的分析,此女分明有一副俠義慈悲心腸,不忍殺人如麻的手段,如今他們這么多人落在敵軍手中,只待楚王醒來,只怕就會被一一送入黃泉,這其中還有與她曾為伴的相伯先生,她不可能會見死不救才對。

陳白起倒沒想過在公子玅眼中她的形象會如此的光輝聖母,他只看清了那個表面純粹的她,卻不識那個暗礁下復雜的她。

她看向被秦兵護在其中的相伯先生,走前幾步,她每走一步,楚兵都淌開一條道給她,讓她通過,此刻的她就像無形之中成為了全場焦點,她所往之處,無人阻擋。

終於她離相伯先生靠近了距離,雖說他那邊有秦兵相隔,她這邊有楚軍相擁。

她忽然語出驚人道。

「先生,倘若楚王手中有殞命完整的毒方,你是否能制出解葯?」

相伯先生一時沒有說話,像在沉吟,南燭聞言倒吸一口氣,兩眼瞪處圓溜溜的,緊張又糾結地看了一眼先生。

而魏王紫皇詫異了一下,轉眸看向相伯先生,想知道他會如何回應。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緊緊地盯著兩人,由於話中內容牽扯得著實有些大,他們都不知道該作何種表情才對了。

趙、魏、秦這三邊,本來以為要全軍覆滅了,眨眼間卻發現他們原來還有一張保命王牌,只要相伯先生能制出解葯,那不就等於拿捏住楚國的命脈了?

正當他們欣喜之際,卻聽相伯先生一臉為難道:「死地乃制葯宗地,連他們都無法之事,我又有何能力辦到。」

啪噠!

這是一顆顆升起的心又再一次被重重摔在地上稀碎的聲音。

陳白起卻沒有全信,她道:「因為我猜測,這或許不是死地制的毒葯,而是來自於鬼谷。」

相伯先生頓了一下,然後訝然道:「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