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救駕之功」(2 / 2)

如意事 非10 2032 字 2020-12-15

不得不說,這種揣著一肚子氣,聽著皇上要搶人的鋪墊之言,還得陪著一起演戲的感覺,甚至比昨日被鎮國公打的時候還要糟糕。

「是,在下已經都記起來了。」占雲竹抬手向紀修的方向施禮,語氣沙啞誠懇地道:「這段時日,多謝紀大人和紀姑娘的照料,在下感激不盡。」

「都記起來了?呵呵,如此自是再好不過了。」紀修臉上沒什么表情地說道。

慶明帝含笑點頭。

他倒是從未見過如此朴實無華的演技。

但皆心知肚明的事情,只需過得去即可,也不必過分要求什么。

「那公子可記起自己原本的身份來歷了?」相較之下,紀婉悠的演法便真實可信得多了。

「朕也正想問。」慶明帝看向占雲竹,笑著道:「朕看你談吐不俗,必是自幼飽讀詩書,想必多半該是書香門第出身——」

「草民愧不敢當……」占雲竹將眼睛垂下,卻仿佛仍舊掩蓋不住刻入骨中的羞慚之意,「草民乃罪人之子,草民的父親,正是前吏部郎中占潛。」

慶明帝似有些意外。

「占潛?」他微微擰眉思索著道:「夏晗那件案子?」

「正是……」年輕人聲音低而慚愧。

「那你便是占家公子占雲竹了?」慶明帝道:「朕也曾聽說過你的事情,當初你投河之事,可是惹起了一番不小的轟動。」

年輕人面上現出一絲苦澀笑意:「當初確是草民行事沖動了。」

慶明帝嘆息一聲:「據說你早便考取了秀才功名,是京中小有名氣的才子人物,自幼便被許先生收作弟子。當初又敢站出來指認真相,可見人品純直不阿,彼時怎就生出了輕生的念頭?若當真丟了性命,豈不可惜?」

「當初家父犯下如此罪責,草民自認已是無顏面對世人與受害之人,只想將真相言明後,以死替家父謝罪……誰知天不遂人願,草民投河而未死,且被紀尚書收留至今。」

說到此處,年輕男子眼底浮現出落寞之色:「且草民自幼讀書,意在能夠有機會報效朝廷,此想落空,便覺即便苟活著,也只是行屍走肉罷了。」

「此言差矣。」慶明帝道:「身負才學,何愁沒有施展之日?貿然輕生,未免太過草率。」

「陛下提點的是。」

「懷才卻恐無施展之地,你的心境朕自也能夠明白——」

慶明帝含笑道:「朕亦是愛才之人,此番你又有救駕之功,作為嘉賞,朕打算破例讓你入中書省,任中書舍人一職,不知你可願意?」

「這……」占雲竹神色惶恐,抬手長施一禮,道:「陛下恩賞,草民感激不盡,只是草民乃罪人之後,恐怕不堪擔任此職……」

「如何不堪擔任?」慶明帝正色道:「你此番有救駕之功,區區中書舍人不過七品而已,誰敢置喙半句?」

隨後又道:「且自古以來,以才取人之先例比比皆是,你貫有才名在,當初投河之舉,引得許多文人扼腕,乃至為之作賦……朕此番破例讓你入中書省,亦是對天下士子的勉勵,豈不是兩全其美之策?」

「陛下思慮周全長遠,是草民目光狹隘了……」占雲竹說話間,神色猶豫著,看向了紀修的方向。

紀修又在心底罵了句娘。

心里巴不得答應呢,還要裝模作樣讓他來拿主意?

這是想當婊子還想讓他幫著立牌坊呢!

先前沖出去救駕的時候,怎么沒讓他來拿主意?

「朕倒忘了,這可是紀愛卿的人!」慶明帝似才恍然意識到這一點,笑著看向紀修,玩笑般道:「朕還沒來得及問愛卿可願放人呢,朕可不能做那奪人之美的事情。」

「陛下言重了。」紀修忙道:「能得陛下賞識,為朝廷出力,乃是有利社稷之舉。相較之下,困於微臣一宅之內,倒是太過屈才了。」

慶明帝聞言爽朗地笑了兩聲,看向占雲竹:「你這救命恩人都松口了,你還有什么顧慮不成?」

話音落,床上的年輕人掀離了身上錦被,拿未受傷的那只手臂撐在床沿邊,支撐著下了床。

這般稍一動作,傷口作痛之下,額角片刻就沁滿了冷汗。

紀婉悠看得心中揪緊,下意識地就想要上前去攙扶。

察覺到女兒的動作,紀修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

對上父親滿含制止之意的眼神,紀婉悠唯有忍住心中沖動。

身上披著長衫的年輕人跪了下去,向慶明帝的方向重重叩首,鄭重而聲音微顫地道:「草民跪謝皇恩——」

慶明帝滿意點頭。

「快起來吧,尚且有傷在身,養好身子才能談其它。」

占雲竹應聲「是」,卻堅持著又向紀修行了一禮:「大人恩情,晚輩沒齒難忘。」

紀修只是在心底冷笑。

沒齒難忘?

他現在都想將對方的牙一顆顆敲掉!

在慶明帝的示意之下,兩名太監上前將人扶起。

「草民現下已無大礙。」占雲竹未有讓內監扶著自己回榻上,而是道:「臨福堂乃陛下居所,草民厚顏居於此處養傷,著實惶恐,還請陛下准草民回原本的住處歇養。」

聞得此言,紀修的眉頭飛快地皺了皺。

這是怎么個意思?

竟還要回他院子里呆著?

將他利用了個徹徹底底,現下還要讓他的人伺候著養傷?

紀婉悠的眼睛卻頓時亮起。

慶明帝點頭道:「如此也好,也省得你不自在。」

「多謝陛下。」占雲竹猶豫了一瞬後,道:「草民還有一事想求陛下准允……」

「但說無妨。」

「草民自患失憶症至今,將自己原本的身份悉數忘卻……待傷勢稍愈,臣想立即趕回家中看望家中母親,還望陛下恩准。」

紀修聽得險些冷笑出聲。

在他府上住了這么久,明知家中母親病得快要不行了,也沒見他提過想回去看看!

且想回去只管回去就是了,這種事也犯得上求皇上恩准?是去當官,又不是進宮當太監,沒了自由身!

照這么說,喝口水放個屁是不是也要去求皇上准允!

紀修越看越覺得面前這個虛情假意,不惜將身邊一切人和事皆要利用個遍的年輕人心機過分深沉。

而他此時才意識到,從當初向官府揭發夏晗,再有之後的投河之舉……此人便已經在為了翻身之日做鋪墊了!

撇清了嫌疑,又有了美名,可謂提早掃清了所有障礙隱患……

什么沖動投河,無顏苟活……全都是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