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奉命帶兵平定,卻遭到了極激烈的反抗,最後花了好幾個月,才把這場大亂給平了下來,官兵死傷數千,殺了萬余人。
城破之時,鬧事之首想是知道自己再無活命的機會,趁著半夜便放了一把大火,燒死燒傷百姓不計其數。
季清菱那時雖然年紀並不大,卻很清楚地記得消息傳來時,父親與母親對待此事的做法。
季父極為難得地告了假,在家中足足花了一整日,寫了一封長長的信,著人快馬加鞭送了過去。
而季母則是跟著給兒媳送了不少新出的布料,精致的首飾頭面,另又搭了許多小玩意,還特意派過去了家中最好的廚子,另有有不少京城時鮮。
季清菱還記得當時父親特地囑咐自己,叫她得閑了「給大哥寫幾封信。」
她也不知道緣故,只聽話地隔幾日便寫一封,信里頭都是些小女孩的囈語,柳樹抽條啦,石榴開花啦;隔壁府上養的小狗兒不知羞,常常隨地便溺,還時時來找自己府上的干凈狗兒玩;爹爹給自己換了個大夫,開的葯賊苦,喝了葯,娘親還讓吃糖。
季清菱年紀小不掛事,寫過就忘了,後來長兄任滿回京,她無意間在對方的書房里發現了對方收拾得極好的一個木箱子,里頭全是那一陣子一家人寄過去的信。
好奇之下,她取得同意之後,便拆了父親寫給長兄的信件來看——
其中以身為例,全是開導之語,直言為官者只要其心本正,為民行正事,只求一個盡力而為,不愧於心,便不用太過自苛自責。
便是此時,季清菱才從信中知曉季父頭一回上陣之後,足有小半年時間不願意吃肉,一日只能勉強能睡著一二個時辰——其中除卻戰場上的慘狀所致,更有他覺得自己決策不當,不能盡早贏敵,結束戰事。
這想法在旁人聽來覺得荒謬,可卻是足足困擾了季父數月時間,而季家長兄雖有父親領著,少繞了彎路,也自雲花了許久才從中走出來。
季清菱當時只曉得安慰幾句,眼下見得顧延章,卻是立刻想了起來。
雖然沒有見過父親同兄長那時究竟是什么狀態,可想來與此時的五哥,當也是半斤八兩罷?
她抬著頭輕聲道:「五哥,你覺得若是換了一個人在你的位子上,能不能做得更好?」
顧延章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只是隨軍轉運,已是盡力而為,若是范大參過來,以他之能,當是比我好上一二分——也僅此而已了。」
然則他頓了頓,又道:「若是平常,當是只以官職差遣來論事,並不為過,可今次不同……邕州這等情況,若是我……我本該能做得更好……」
季清菱一時竟是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她自是曉得五哥是鑽進了牛角尖中,不管是說「凡事要向前看」也好,還是說「你想這些也是無用,不如做些旁的事情」也罷,其實都不管用。
有時候人的想法,並不是全然能由自己控制的,好似喜歡就是喜歡,開心就是開心,難過就是難過,便似那山頂上下來的瀑布一般,一旦出了孔,往哪一流,流到哪里去,便不是那一個水孔來決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