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四訕訕一笑,道:「什么找上我?我一個同死人打交道的,哪有什么人來找我?況且我兩昨日下午才從祥符縣中回京,這般倉促,誰人有空盯著我們?」
張久瞪了他一眼,道:「咱們兩個多少年的交情,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要瞞著我?你老實交代,昨晚是不是有人給你送了五斤的白銀?」
蘇四驚得心臟都要跳了出來,叫道:「你怎的知……你胡說什么!」
張久咬牙道:「你說我怎的知道!昨日有人來找我,給我送了五斤白銀,說你也收了,正是你叫他來尋我,問我今次是不是要去給那李家毒殺妻子的案子驗屍!」
蘇四連連搖頭,叫道:「我何時同他說了叫他去尋你……再沒有的事情,我只說此案未必是我……」
他說完這一句,忽然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張久驚道:「你當真收了他那銀子?」
蘇四支吾一陣,道:「只說是給我的車馬費,叫我按著實情驗看,也不叫我弄虛作假……雖說銀錢多了些,卻也不是不能收……」
他正要給自己辯白,卻是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人匆匆進得來,叫道:「蘇四哥,張久哥,前衙叫你們趕緊收拾東西去一趟!」
卻是衙門里頭的一個胥吏。
他傳了話,並不走開,反而進得門來,一面幫這兩個人收拾器具,一面催道:「官人們都在外頭等著,兩位快些罷!」
張久有心同蘇四再對一對口徑,可被那胥吏盯著,打發也打發不走,只得心事重重的地跟著一並出得門。
到得前衙的時候,不僅京都府衙的推官、司理參軍、十余個差役在外頭立著,另有兩個有些眼熟的人也站在靠後的位子。
張久狐疑地同蘇四交換了一個眼神。
蘇四小聲道:「是提刑司中的仵作。」
兩人走到前頭,還未來得同推官、司理參軍問好,卻是忽然見得眾人個個臉上露出了笑,幾名官職最大的帶頭,領著眾人往他二人相反的方向走,口中叫道:「田知府!顧副使!」
張久連忙轉過頭,果然見得權知京都府田奉同一個人並肩往外頭走來。
他聽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連忙抓過旁邊的一名仵作小聲問道:「那一位是哪位官人?」
那仵作答道:「是我們司中的副使,來了有一陣子了,今次這個案子鬧得有些大,御史台說只怕京都府衙之中有人徇私枉法,便要提刑司一同前去驗屍。」
張久勉強一笑,問道:「我昨日才從外縣回來,著實不曉得這案子怎的回事,老弟,你若是方便,便同我說一說,也叫我心中有個底,怎的事情竟是把提刑司也拖進來了?」
那仵作道:「本來以為只是個尋常爭嫁妝的案子,誰料到外頭傳得厲害,說那事主毒死了原配,把陪葬全掏出來,還放在自家鋪子里頭賣了,偏生不知怎的,竟是叫他那大舅子拿到了手中,昨日另有傳了消息,說是他買通女婿,殺了女兒,又把外孫殺了……」
張久聽得目瞪口呆,道:「這……這是哪里傳的話!竟有如此蛇蠍心腸之人?!」
那仵作道:「外頭這般傳,有鼻子有眼的,京城里頭群情激奮,直說要開棺驗屍……」
兩人一面說,一面跟著鑽上了馬車,等到到得伏波山腳下的時候,張久已經聽得驚得說不出話來。
饒是他做了十幾年的仵作,也極少遇到這樣的案子。
殺妻、殺女、殺外孫,這一連串的殺字擺出來,如何會鬧得不大。
眾人到了地方,一個個下了馬車,張久這才發現此次過來的足有數十人。
一行人沿著山道蜿蜒而上,很快到了地方。
李家乃是豪富,早在前幾代就有先人把此處山頭買了下來,做族中墓葬之用,也雇有專人看守,本該打理得很是體面,然而不知道為何,沿路往上行,兩邊的墓葬盡皆是多年未有修葺的模樣。
此時才入秋,距離清明不過半年,各處墳頭上已經雜草叢生,哪里像是有專人照料的墓群。
徐氏的墓只在半山腰,尋到墓地之後,先上過香,自有衙役上前挖墳起棺。張久同幾個仵作一並依例填了各項文書,請推官、司理參軍簽字之後,又給當事人李程韋並徐良按了手印。
李、徐皆是一言不發,兩人站得距離極遠,面上俱是十分難看。
很快,棺木便從墓中抬了出來。
自金梁橋街、保康門處請來的鄰居、里正俱是上前驗看一回,復才具名作保。
因從前封棺、入殮時的丫頭、仆婦盡皆已經不在李府,只好由徐良並兩個里正一同上前查驗了棺材密封的情況,確保不曾被調換。
等到一應事宜准備完畢,眾人俱是抬頭看著太陽,等候得到了午時三刻,幾個仵作喝了辟邪湯,含了香丸,又在棺木旁點了熏香,等到差役撬開棺木,復才圍上前去。
張久已是凈了手,在手上套了手套,此時見得那棺木中的屍首,卻是忍不住「咦」了一聲。
覺得奇怪的,並不只張久一人,其余三個仵作見得那徐氏屍首,盡皆發出驚奇的聲音。
徐氏過世許多年,按道理說,屍身早應腐爛不堪才是,可棺木中的屍首不知為何,雖然不至於栩栩如生,卻如同才過世一二年的死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