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 水落(1 / 2)

嬌術 須彌普普 2194 字 2020-06-10

他想了一想,道:「我記得你是前科狀元……好似在科考之前,便已經靠延州陣前轉運之功得了楊平章賞識,又得了陳節度青眼,當日本擬薦於朝中,卻叫你推了?」

顧延章禮貌一笑,道:「知府見笑了。」

他只簡單回應,手中卻是徑自抓著另一份謄抄的勘驗文案仔細閱看。

田奉不見他答話,聽得這兩句敷衍,只以為是自己這問題問得叫對方不好答,復又道:「你從前在贛州、邕州,做得這般多事,其實與尋常知州所為,也並無二致,親民官做了這樣久,對這一個差事所為,可是有什么見解?」

顧延章心中想著事情,聽得他問,只微微一笑,復又轉頭看了看棺槨之中眾人勘驗。

場中仵作勘驗,胥吏抄錄,人人十分忙,唯恐錯漏了什么,卻有一名小吏正蹲在地上清洗布帛,他不是仵作,不用驗屍,也不是抄錄,不過打個下手而已,比起其余人,實在清閑,正正把在一旁把方才顧、田二人之間的言語來往看在眼中,又把此時田、顧二人的互動交集看在眼中,只覺得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兩位官人主客之位已是調了一個轉,原是一人問,一人懶得答,現下變得懶得答的那一個殷勤相問,原本追著提問那一個,冷淡回答,轉的這樣明顯,簡直叫人想要裝瞎都不行。

那小吏年紀不大,入衙不久,面子功夫比不上老人,好險沒有噗呲一下笑出聲來。

田奉多少也察覺出幾分意思,他順著顧延章的眼光看去,口中復又問道:「有關勘驗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他原本只是問,然則一眼掃過顧延章手中的文案,盯著的那一處正正好是有關鐵釘入骨深度、情狀的表述。

田奉到底是推官出身,恰才一心想著徐三娘死因,無心看顧其余地方,此時正等著仵作們再做剖驗,倒是腦子里騰出地方去想認真想其余東西,他略一思索,已是覺出不對來,不由得詫道:「那鐵釘深埋與徐氏胸下半分,並無一絲露頭,你是如何看出的不對?」

不管是在知縣、知州、知軍抑或是其余親民官位子上坐過的人,幾乎沒有不略通刑獄一二的,田奉自己得官遠早於顧延章,此時見了文案,只覺於理不通,哪里會不生出疑心。

顧延章卻是已掉頭又看向了不遠處的李程韋。

他方才與田奉一番說話,又和著從前自旁人一處聽來的此人行事放在一處比對一回,已是對其人為人心中有了數,知道這是個頗有幾分胸襟,一心做事的,便不似原來那樣小心翼翼繞著彎子來,直接轉頭同田奉道:「此事別有內情,還請知府稍待,下官越俎代庖,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那李程韋,不知妥否?」

田奉是作事的性子,從不拘那等森嚴規矩,自然並無異議。

一時顧延章走了過去,田奉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也不插話,只立在一旁觀望。

李程韋見得田、顧過來,口中連聲喊冤,又將方才所說的辯解之辭擺了一回。

顧延章傾耳聽了,時不時問得幾句話,面色十分溫和不說,問題也問得簡單。

李程韋見得對方仿佛當真信了自己所言,還以為乃是自家與那季家女的關系,叫這顧延章也有心偏幫,一顆心雖不至於放下來,到底輕松了幾分。

兩人一問一答,盡皆不涉及什么要緊之處。

只聽顧延章問道:「當日徐氏身故之時,你並不守在她身旁罷?」

李程韋應是。

顧延章又問道:「你是何時回的府中,當時徐氏是何等情狀?」

徐良將李程韋狀告於京都府衙,衙門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早已將從前情況一一問過,顧延章所問,不過是把李程韋原本答過的問題重新拿出來而已。

李程韋何等謹慎一個人,所有從自家口中所說之語,無不字斟句酌,前前後後正推、倒推過許多回,自認絕不會出錯,而凡舉畫過押的內容,他也句句牢牢記在心中,絕不容許出現前後矛盾。

此時聽得顧延章問,他毫不猶豫地便照著原來的供狀回道:「我原只以為三娘只是尋常暑熱兼其余病症,雖說著急,可外頭自有生意要做,是以也無暇時時陪著,只好交代下頭人好生打點,因掛著內子,當日午間我便特回了一次家中,其時三娘喝了葯,正在睡,我便進去看了看她,只略坐了坐,連茶也不曾喝,因外頭還有事情,便出門做事去了。」

說到此處,他面帶愴然,道:「那時正巧滇地有事,我家中生意遇了點麻煩,我為一家之主,不得不四處奔波使力,其時尋了一個友人,在他家中說著話,欲要求他幫忙,茶才過了兩盞,家中忽然來人,說三娘已是不好了,叫我回家。」

「我當時還不覺得還以為是在開玩笑,因我午間回去的時候,三娘睡得正香,並不見得有什么不好,哪知回到家中,她已是沒了氣……」

李程韋一面說,一面嘆,一雙手握成了拳頭,眼角竟是隱隱蘊著淚光。

「徐三娘其時面色如何?」顧延章又問道。

李程韋做一副回憶的樣子,道:「當時並未留意,因心中難過,只曉得哭了,好似與尋常時候並無什么不同,略有病容而已。」

顧延章繼續問道:「大夫當日怎的說?」

李程韋道:「說是夏日風寒,那病來得又急又厲害,三娘那時其實還懷了一個孩子,只是沒能保住,懷到第二個月里頭就沒了,她性子硬,因她娘家生意艱難,我一家也不容易,她一邊急,小月子也不肯坐滿,就忍不住幫著在外奔走,大夏日的頂著酷暑,回來中了暑氣,又兼不知在哪一家吃壞了東西,幾下混在一處,那日中午吃了葯,我走之後沒多久,便全吐了出來,人是呆的,口中欲要說話,卻是喉嚨里頭卡了痰咳,一時痰咳堵了,人厥了過去,便未能再起來……」

一一二二,說得十分清楚,並無任何隱瞞的樣子。

顧延章便道:「是以當日徐氏病發時,你並不在她身邊?」

李程韋稱是。

顧延章又問道:「當時有誰人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