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來源(1 / 2)

嬌術 須彌普普 2191 字 2020-06-10

那人約莫五十余歲,身上穿的衣衫很有幾分體面,此時站在當中,聽得李程韋叫喚,欲要轉頭回應,可當著眾人的面,卻又不好回頭,一時頗有些不知所措。

顧延章指著那一盤子金玉之器,問道:「這些物什乃是自你管著的鋪子之中買到的,眼下這位苦主已是指認,諸樣全是他家中妹妹陪葬之物,你自何處得來的東西,可有什么話要說?」

此時烈日當空,那人被曬得滿頭是汗,又被數十雙眼睛盯著,一時之間,腦子里如何轉得過來,猶豫了一回,終於還是要咬牙道:「小民乃是代管,下頭鋪子足有上百間,各個掌櫃的從何處進得貨,小人卻並不清楚啊!」

此人所言,簡直與李程韋如出一撤,仿佛一個師父教出來的,樣樣他都不清楚,什么都與他沒有關系。

顧延章笑道:「這倒是有意思了,提刑司才請了泉州兩家店鋪中的掌櫃過來,都是珍寶閣里管事多年的,他二人直說,閣中所有買賣之物,全是陳掌事你一人負責調運,他們只管賣,不管進貨,貨源並不用擔憂,眼下陳掌事卻是又說進貨與自家沒關系,這話我當要信哪一個的?」

他這廂在說話,果然那一處又有人領了兩人上前,都是鋪子里掌櫃的打扮。

那二人上得前來,不用顧延章說話,已是迫不及待地指認道:「陳掌事,您總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罷,鋪子里說到貨源,人人都知俱是您這一處一手操持,平日里得錢的時候全是您做的活,此時遇得上事情,怎的就能撇得干凈?!我們不過是被人雇來做工的,得那幾個辛苦汗水錢,哪里似您一般,有著鋪子之中的干股!此時肉未能吃得,鍋卻要我們背,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罷!」

那被稱為「陳掌事」的人叫道:「你二人怎好污蔑於我!我……當日我的是說了你二人年事已高,正該辭事回家養老,怕是此舉得罪於你二人,可世上一是一,二是二,怎能這樣信口胡言!」

他還要說話,另一人已是跟著道:「陳掌事,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莫要把不相干的事情扯進來!我只問,貨是不是從來都是您這一處管的?先莫說不是!鋪子里頭所有伙計盡皆知道的事情,送貨的也是您定的人,他從哪里提貨,又是如何送過來,全與我們不相干,泉州上百個鋪子,除卻我們珍寶閣,另有其余布庄、茶庄、馬行、糧行,個個都能作證,您這一處還想怎的瞞?」

說著已是轉頭向顧延章、田奉道:「二位官人,我珍寶閣中所有珍品,全是這一位掌事所管,並不關我們事啊!」

這兩位掌櫃,一張口俱是閩腔,全是才從泉州被傳喚來京城的,路上左右打探,從衙役口中什么也問不到,哪里會不擔心。此時到得地方,當頭就看到一方打開的棺槨,又見得陪葬品擺了一地,還看到一只被剖成兩半的頭顱,聞得蘇合、艾葉、菖蒲的味道,其中還混著屍味,如何不曉得這是沾上了命案。

兩人都是店中的老人,從李麗娘活著時手中便各自管著一個鋪子,後來鋪子被轉賣,他二人也一並被隨著鋪子轉了出去,都是生意場上的精明人,看著魏家行事,就知道李麗娘那一母一子死因有蹊蹺,哪怕死因沒蹊蹺,這買賣轉讓也必有蹊蹺。他們原來不去管,不過因為不干己事,此時牽連到了自己身上,自然趕忙跳了出來。

閩人樂於打官司,叫他們為了田畝、鋪面、銀兩,哪怕一雞一鴨一鵝,都是半點不懼怕的,可一旦扯上人命,誰人還願意沾上半點邊?尤其事情又真正與他們無關,不過被牽連而已。

另又有一樁,依大晉律,掘人墳墓,乃是死罪,一旦沾惹,誰人都掰扯不干凈,是以聽得顧延章問,二人兩商議都不用,想都不用想,立時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將黑鍋甩了回去。

陳掌事滿頭是汗,支吾一陣,對著顧延章道:「官人……小人手下經手的貨物太多,並不是樣樣都是我選的,自然不可能樣樣物什都認得,只是此事當真與小人無關,不妨稍待些許日子,將負責此事的人喚來再問?」

顧延章叫人拿了紙筆過去,道:「既如此,你也不用說話,將選貨之人姓名、來歷,現在何處一一寫下,我這便叫人去傳。」

陳管事「啊」了一聲,伸手拿了筆,待要寫,忍不住轉過頭,看向李程韋方才站著的方向,欲要拿眼睛去找他。

然則他人未找到,只看到面前擋著的一座肉山。

一一原來乃是一名差役恰好擋在他身旁,那差役人高馬大,將他視線堵得死死的,莫說看不到李程韋那一雙親切、會說話的大眼睛,便是連一根花白的,不會說話的頭發絲都見不到。

他當著眾人的面,也不好太大動作,提著筆略略往一旁踏了一小步。

那差役昂首挺胸的,手中提著水火棍,本來是看著田、顧兩人的方向,此時卻好似耳朵上長了眼睛一般,陳管事退,他也跟著其人的腳步退了一步,正正好又擋在他身旁,這一回倒是轉了頭,淡淡地道:「你是筆不趁手還是怎的?若是不好用,我叫人給你換一桿?」

人群里有人叫道:「幾十年的管事,手下打理著上百處產業,不會不識字罷?」

「一個名字罷了,名字都不會寫不成?我一個賣燒餅的都識得三五百個大字哩!」

「你家燒餅鋪子都開到御街上頭了,莫要來湊這個熱鬧!」

「居然還在此裝相!盜人墳墓,這樣遭天譴的罪,旁人陪葬的東西,有門有主,人都入了土,你竟是也敢伸手拿去賺錢,怎的還有顏面活在這世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搭著腔說風涼話,幾名差役連忙走上前去,命他們肅靜。

陳管事聽得人在耳邊叫,又聽得耳邊沒了聲,卻是提著筆,半日寫不出字來。

顧延章便問道:「你管著上百個鋪子,誰人做下頭所有鋪面進貨這樣大的事情,竟是記不起來不成?」

陳管事牙一咬,伸手寫了一行字,復又把筆放下,道:「這人名喚……」

他話還未說完,那個「喚」字方才出口,忽覺小腿肚子上一陣風撲了過來,那一個「陳」字還未來得及出口,耳朵邊已是換做了口字旁,一個「啊」聲叫了出口。

卻是那差役手中持著水火棍,向著他腿肚子冷不丁用力抽了一下。

衙門里頭的水火棍,足有壯漢的胳膊粗,又是實心,一棍子抽下來,打得毫無防備的陳管事叫出來之前,險些把自己的舌頭都咬斷了,一時痛得眼中都是淚。

那差役冷哼道:「此處正在審案,上官吩咐,你安能置之不理,叫你不要出聲,你偏要將人姓名說出來,欲要與誰人串供?!」

陳管事含著淚,連道不敢,袖了手低頭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