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人情(1 / 2)

嬌術 須彌普普 2187 字 2020-06-10

然則越是拼湊,就越叫人尋不出破綻。

——來人沒有一個能有機會同陳四渠單獨共處一室的。

此案在姜成德手中一共審了三回,回回都許百姓旁聽,等到三輪審完,祥符縣中已是風聲大變。一來是審到最後,眾人發現除卻張大夫,好似無人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給陳四渠扎針;二來不知何時,坊市間已是另有傳言。

原是那張大夫得以出名的那一回問診,病人姓蘇,喚作蘇善,在家中排行老大,乃是他爹同原配生的兒子,其後老爹再娶,與後娘另有生育。

蘇善的爹孬,後娘又是個厲害的,他在家中待不住,索性自去了京城里找飯吃,憑著機靈並手腳勤快,給京中一個種牡丹的門園子打下手。幾年後,他忽有一日得了疑難症,京城中的大夫束手無策,被送得回來,本地名醫也俱都看不好,全靠張大夫妙手回春。

那蘇善病好了之後也不再回京城,自賃了一塊田地,用來種牡丹,卻似踩了狗屎一般,竟是培出了黃牡丹,靠著這難養的稀罕物什漸漸起了家。

正在三兩個月前,偏逢那蘇家老人走了,兄弟幾個欲要分家產,人人爭著要牡丹田。

下頭幾個異母兄弟要鬧著要平分,蘇善卻是不肯,只同意分家中糧田並銀錢。

要平分那幾個鬧將出來,拉著族老道:「爹給錢租的牡丹田,娘的嫁妝買的牡丹苗,自然是我們兄弟一並平分,世間哪有一人獨占的道理?!」

蘇善氣得七竅生煙,罵道:「那幾年家里窮得叮當響,莫說是從爹兜里找不到錢,便是滿屋子都尋不出多幾個銅板,如何有錢租地!你娘是個什么出身,一條褲子一家穿,年初二回家走親連塊肉都帶不回來,只生得出你們幾個討債鬼,哪里生得出什么嫁妝!」

兄弟幾人吵作一團,正在氣頭上,蘇善口不擇言道:「當年租那牡丹田花了足三十貫,不是我裝病得了張家的好處湊出四十貫錢,又在京中學了移花,憑你們那丁點本事,還不知在哪一處吃糠咽菜,怎能有如今好日子?!」

此事在當時不過一個插曲,可不知被哪一個族中閑人傳得出去,又遇得陳、張兩家的案子,自是給人拿出來當做內幕說得嘴響,用來力證那張大夫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自醫好了蘇善之後,張大夫在這祥符縣中聲名鵲起,他坐館多年,看過的病人不計其數,有看好的,也有看不好的。俗話說得好,醫者醫病不醫命,又不是神仙下凡,只要看診,總會遇得治不好的病症。旁人總認為他擅治疑難雜症,是以許多來人都是死馬當活馬醫,治得好當然好,治不好也就認了命。

眾人當初並不覺得,如今回過神來,紛紛怪那張大夫庸醫誤人。這個說若不是他亂診,自家老娘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那個說如果不是誤信了,家中兒子說不得此時已能成家立業了。

因有了這一回事,祥符縣中的姜成德少不得又把蘇善押來受審,果然一問之下,張、蘇二人很快就招供了當年乃是互相串通,一個圖利,一個圖名又圖利,最後做下那等弄虛作假之事。

然則除卻這個,張大夫便不再肯承認其余,一口咬死陳四渠的案子同他本沒有半點干系。

杜檀之身上還背著差事,已經去其余縣鎮之中巡案,只能過幾日才回一趟祥符縣,季清菱這一處得的消息自然就沒有從前那樣快。等她聽得蘇善之事,又知道了衙門中的情形,外頭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秋露道:「那張大夫若是醫術高超,何苦要用這樣的法子來誆騙旁人,既如此,會不會正是他從前扎錯穴位,把那陳四渠給扎壞了,是以死活不肯承認?」

秋月也跟著道:「如何能承認?他供認了同人聯手哄騙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有礙名聲,給縣官勸誡幾句——左右以後也不在這祥符縣中坐館,並不怎的吃虧——可一旦認了陳四渠那一樁,那可是人命大案,便是不說一命抵一命,也是要坐牢的!」

秋爽則是喃喃道:「忙活了這半天,竟是張大夫殺人,裝得這樣像,把我都帶到溝里去了!」

季清菱卻是覺得十分奇怪,道:「即便他是庸醫,也不用當初那般行事——陳家無人懂醫術,他想要扎針哪里,並不需要同旁人解釋,何必要騙人?你聽他當日在堂上所述,篤定直說陳四渠病情不需扎針風府穴,與舍近求遠又有何異?」

秋月直發愁,問道:「夫人,若是此案同那李程韋並無干系,咱們豈不是白來了這一趟?」

眾人說了半日,到底所知太少,難以得出什么結果,只好次日去聽衙門再審。

陳四渠的案子審了這樣久,早已越傳越廣,而隨著後續牽扯出來的事情越多,一縣人就越感興趣。這一次是四審,衙門外早已圍得人山人海,個個等著要看「惡醫伏法」。

一時衙內開堂,陳、張兩家各自上堂。姜成德先問陳家,除卻陳守上前自陳案情,另有仆婦、家人一並作證。

眾人一一說完,一名五十余歲的婦人補道:「我們主家不比旁人,老夫人是個利落的,大夫人更是官人府第里養出來的,本就是書香門第,行事自有規矩,當年大爺出得事,還未回得來,大夫人便把家中事情樣樣都安排好了,絕不會叫屋中無人伺候。」

她本意是想說明除卻張大夫,其余人俱是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以針殺人,可堂外不少百姓卻是被帶得偏了。

有人小聲問道:「陳家老大娶的哪家媳婦?當真是個書香門第?」

「這倒不是誇大,他家老大娶親的時候,陳家還是正午的日頭當中天,那時旁的富裕人家都喜歡攢了聘禮娶宗室,說是又能同皇家攀親,又能少交賦稅,只陳家花了大價錢從西京說了一戶,嫁來的時候也沒什么動靜,也沒甚嫁妝,可聽聞家中從前是做大官的。」

旁邊豎著耳朵聽閑話的忍不住就嗤笑道:「做大官的輪得到他陳守?還連嫁妝都沒有?你莫不是誑我們?」

「誰誑你了!祖上做大官,又不是她爹做大官,我祖上還是寫什么語的孔老二,我如今連字都不識得,我到哪里說理去!」

有酸秀才嘀咕道:「那是《論語》,並非孔聖人所著!」

先頭問話的人忙道:「別打岔,你且等他說完,究竟是個什么人家?」

「姓王的!聽說太祖爺的史書就是他家修的!」那人唾沫橫飛,「當初陳家擺流水席,我還去吃了,在席上聽得真真的!雖說是個旁支,可打小就同本家姑娘住在一處,同王家親生的小娘子也沒甚差別了!」

他說到興頭上,聲音便有些壓不下來,被衙役提著水火棍過來晃了一圈,才急忙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