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見機(1 / 2)

嬌術 須彌普普 2185 字 2020-06-10

李程韋的臉上掛著和氣的笑,語氣甚是從容,既不殷勤,也不居高臨下,叫人聽了心里舒坦極了。

對面的兩個獄卒顯然沒有預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不約而同的愣了一下,復又對視了一眼,顯然都有幾分猶豫。

李程韋看在眼里,心跳愈快,那股子不祥的預感已是愈發厲害。

他當機立斷,並不做半點遲疑,把熱巾子隨手扔到一旁,騰得出手自袖袋里摸出了一個荷包,解開口子攤放在面前的桌上。

四粒光滑圓潤的南珠就這般露了出來。

尋常珍珠也是白色,只那色白得不純,形狀也不甚規則,不像這幾粒,顆顆都足有龍眼大,與八月十五當空的月兒一般圓,漂亮得仿佛在發光。

兩個獄卒俱都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被那珠光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李程韋也不壓低聲音,只大大方方地道:「這是自合浦捕的大南珠,我在那一處置了產,一年到頭雇著數百個疍民,日日下海采珠,二十余年來也只得了這四枚最好,我不舍得賣,便全數帶在身邊,誇一句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他從當中取了兩粒出來,分別一左一右搭在了桌面上,抬頭問道:「想不想要?」

好半晌,屋中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李程韋等了一會,復又重新問了一句,道:「要不要?」

他十分耐心,不逼催也不著急。

幾乎接著他的話音,一名獄卒叫出聲來,道:「姓李的,你把襆頭解了,露出耳朵再來說話!」

那獄卒手中本還抱著銅盆,此時把盆子一撂,一腳踏得上前。

一旁的獄卒驀地伸出手去,拉了他一下。

他借驢下坡似的立時就停住了腳。

李程韋面上毫無懼色,單手把頂上襆頭往後一拉,一時之間,他的頭、臉俱都露了出來。

他兩只耳朵都很大,耳垂又厚又長,看著十分有福相。

可兩個獄卒的目光卻都投向了那右耳上頭。

——上耳處光禿禿的,已是缺了一半,只剩得疤痕。

除卻此處,他右邊頭皮也有嬰兒巴掌大的地方是半禿的,只零星長了幾根頭發,上頭看著同尋常皮肉不一樣,像是重傷復原之後的模樣。

李程韋抬起右手,摸了摸頭頂的疤,又摸了摸右耳上頭缺的那一塊,道:「從前去北地行商,不小心同蠻子撞上了,雖說仗著馬快逃了出來,卻也削了一刀。幸好沒把命拉下,也沒破了相。」

他唏噓了這兩句,把那襆頭戴了回去,復又一手扶著一顆大南珠,往前推了推,第三回問道:「不若還是收下罷?等到陳大來了,我同他說一聲,把東西自賬本上下下來便是——也不費什么功夫。」

一丈見方的監牢之中無人說話,安靜得可怕。

見得如此情景,李程韋更有了底,趁熱打鐵一般地道:「往上供出了我,能升兩級罷?或是三級?雖說吏員難入官,可二位在這大理寺,終究不同尋常小吏,聽聞在此處當值,若是旁人一月只得八百文,你們便能得一千。晉了三級,便是不能入官,怎么說一年也能多兩貫錢,攢個一二十年下來,當是兒女的聘禮、嫁妝都有了……」

李程韋在此說著話,對面卻無一人答他,好似對空自言自語一般。

短短幾息功夫,兩名獄卒都咽了不下十次口水。

抓得逃犯卻是算得上有功,可這功勞能有多少?

便是這李員外當真出了事,做不得那御街上頭的酒樓子的大掌櫃,然則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兔子還會挖三個洞藏呢,難道這人會不多存了金銀在外頭?

況且還有這樣一顆大南珠……

幾輩子都發不了的財,眼瞅著就在自己手邊,勾勾手指就能得到!

仿佛猜到了他二人的想法,李程韋收回了雙手,只留著那兩顆南珠放在桌面上,往後靠回了交椅背,道:「你二人這樣眼利,實在是難得,見過我的人數不勝數,曉得留意這襆頭的,卻幾無一人——也是佟山那小子命好,靠著這樣得力的下屬,怕是能得官身了罷?」

明明是十分尋常的兩句話,可話才落音,對面二人便有同一志的變了臉色。

此處的牢頭喚作佟山,是個有功獨領,有罪外推的主,從來對上讒佞,對下刻薄,什么功勞經了他的手,十分也未必能剩下半分。

況且即便能連升三級,也不過能做個牢頭而已,眼下只憑著認出個嫌犯,還未必能升上兩級呢!

還得官身?

字也不識,連個吏身都不是,得個屁的官啊!

一邊是近在眼前,看得到、摸得著的熏心財帛,一邊是虛無縹緲,十有八九會打水漂的薄功,如何做選,自然叫人一目了然。

站在前頭的那一個登時道:「李員外,卻不是我們不幫你,只是你在祥符縣殺了人,眼下外頭已經張榜緝拿,你躲得過我二人這一時,總躲不過一世,將來遲早給旁人瞧見,與其便宜了別個領功,何苦不給我們得這個好處?到底也伺候了你這許多天!」

不過片刻功夫,那稱呼便從姓李的,又變回了李員外。

李程韋何等乖覺一個人,如何會捉不到其中的差別。

他聽得「祥符縣」二字,心中已是一緊,到底多年歷練,並沒有慌張,曉得此時能叫自家早一步知道,便還是天無絕人之路,若是不懂借此機會抓緊運作,才真正走上一條死徑。

只一瞬間,李程韋腦子里已是有了主意,坐直了老腰道:「也不瞞你二位,老夫從來不曾殺人,卻不曉得是哪一家想借著這機會搞垮我李氏一門,無論哪一個案子,但凡遇得青天判官,能查個水落石出,總能還我清白!況且將來新皇繼位,自有明主替我昭雪!」

他慷慨陳詞一番,復又往前推了推面前那一個荷包,鄭重道:「我也不求其余,兩位只當今日甚事也不知曉,替我送兩封書信出去,這四顆珠子,便能一人一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