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流向(1 / 2)

嬌術 須彌普普 2164 字 2020-06-10

其時其母徐氏娘家已然落魄,李麗娘只剩得一個爛賭的舅舅在,周圍除卻異母的弟妹,又全是些仆從,無一個可以與之同作商議的。

她惶惶不可終日,竟無半點辦法。

自此之後,李麗娘每回得見父親李程韋,殊無孺慕之情,只剩懼怕而已。

待得被嫁去泉州,雖說李程韋給的嫁妝多到驚人,可她除卻惶恐,竟是找不出半點高興。那丈夫先前還勉強能做到早出晚歸,等得知她有了身孕之後,立時找了由頭外出經商,叫夫妻兩個想要見一面也十分艱難——丈夫尚不可信,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身邊陪嫁仆婦泰半都是父親所給,李麗娘只好更為謹慎,把所有猜測壓在心底,不敢對外人言說。

等她生子難產,坐月子時又百病纏身,因自知時日無多,更知夫家靠不住,索性把部分壓箱底的珠寶首飾放在了恆通樓里頭,又整出了些不打眼的田契,放在信得過的奶娘那一處,叫對方有余錢好生帶大幼主,莫要讓人給養歪了。

那奶娘豐氏乃是徐氏找的,自小看著李麗娘長大,兩個情同母女,慣來行事周全,自然比旁人都值得信賴。

李麗娘到底在商戶之家長大,知道凡事不能只將感情,因怕財帛變人心,特去把豐氏的身契放在了信件最後,准備將來給兒子拿來施恩。

顧延章將那幾面紙看完,抬頭問道:「那豐氏何在?田契又何在?」

「已是一同帶了回京……」那人指了指外頭,「提刑司中正在訊問,連她那孫子一並。」

顧延章只覺得奇怪,問道:「什么孫子?」

那吏員便把自己查來的事情一一道來。

「那豐氏是在家招贅,丈夫早死,兒女也沒了,唯有幺子留了個孫兒下來,。」

「孫兒自小頑劣,常年在煙花之地混跡,又好賭、吃酒,原來在京城時就已經欠了許多賭債、酒債,全是豐氏幫著還的,被她帶去泉州之後,也不見轉好,在外頭一味吃喝嫖賭。」

「前些日子他吃大了酒,因無錢給,便同陪酒的姐兒說,他那一處有些火引、硫磺、煙硝等物,自可轉賣出去,叫那樓里的小姐幫他尋買主。」

「姐兒先還以為這是在胡咧咧,誰曉得沒過多久,那孫子——喚作豐二郎——竟是當真拿個瓦盎裝了許多引火之物來,那小姐怕事,開始還藏著,後來見里頭竟有麻沸散,思來想去覺得不對,忙將此事報給了媽媽,媽媽自然也怕,又報給衙門,官府便把人拿了去做審訊,萬沒想到只略加逼問,那豐二郎便已供認不諱,說那些個火引原是自家中偷出來的。」那人說到此處,話語里頭也頗帶了幾分不敢置信的味道,「因他身上無財,又想去樓里頭喝酒取樂,只好從家中摸了東西去當,一來二去,值錢的東西都被那豐氏收了起來,正好那一日酒癮、賭癮皆犯,再忍不住撬了鎖,翻箱倒櫃,從里頭翻出不少因火引、硫磺、煙硝、慧竹等物。」

「慧竹、桐油價賤且重,不好搬移,那豐二郎便取了價貴的火引、硫磺、煙硝,本待要賣,只一時尋不到買家,又不好出去兜售,後來正逢魏家遭了大火,外頭風聲甚緊,他更是不敢擅動,眼下風頭過了,才敢拿得出來。」

「那魏家的火燒得蹊蹺,泉州府上本就懷疑乃是有人縱火,並非走火,只是魏家不願聽命協查,好容易得了線索,據此順藤摸瓜,果然查出這火引、硫磺等物乃是某年某月自某店里買的。再去審問豐氏,她一口咬定魏家著火與自己無關,偏又說不上自己去買這等引火之物的理由。」

「等到召了魏家從前的下人過堂問訊,有個婆子當日晚間本是同豐氏一並照管李麗娘的兒子睡覺,她供出自己喝了豐氏給的飲子,不知為何忽的困頓不堪,並未留意到搭手的豐氏去了哪里,等到醒來,她正趴在外間桌上,屋子已經起了大火。」

「她瞄見里間床上帳幔是打開的,好似被子里頭並無人,叫了也未聽到有回應,火燒得厲害,她也未曾進去確認,只以為是豐氏抱出去了,便也連忙跟著逃命。」

「誰料得等到出得外院,卻見只有豐氏一人,並無小主人,竟是她二人一個也不曾把人帶得出來。」

吏員說到此處,也有些唏噓,又道:「火滅之後,倒是無人喪命,只有李麗娘那小兒傷了腿並被燒瞎了一只眼睛——原是不知什么時候滾到了床底下。那婆子因怕擔責,又是自己粗心害得小主人被燒傷,便同豐氏兩人串供,說是因哥兒出了一身的汗,一個去廚房提熱水,一個肚痛去了茅房,等到回來,屋子里已經燒得半點進不去,只好出來尋人救火。」

「李麗娘那小兒沒多久便去了,不知怎的,魏家也並未追究,只是把當日照管的人都打發了。那婆子心虛,回頭去想,只覺得不對,正好當日豐氏給她喝的飲子乃是用壺裝著,壺是瓦壺,倒是沒有燒壞,便偷偷取了回家,果然在里頭尋到許多沉底之物。」

「泉州府衙拿去查了,那沉底葯末與自豐氏家中搜出來的麻沸散並無差別,乃是同出一方。」

「再去審豐氏,她先前還不肯供認,後來上了刑,又從那豐二郎常去的當鋪、賭坊之中尋出不少李麗娘的陪嫁,正巧下官此時到了,與那恆通樓之事連在一處,查問豐氏並豐二郎——李麗娘給豐氏幫兒子保管的田契果然已經被偷偷轉賣。」

「那豐氏眼下已經供認,直說當日那火乃是她放的,本是貪圖李麗娘錢財,又因孫子欠債太多,怕被人捉去砍斷手腳,便想放了火,貪掉李麗娘給的田契並其余東西賣錢抵債。」

顧延章聽到此處,已覺不對,心中算了算,問道:「外頭既是在審,我便不去過問,你且去統一統那豐二郎當年在京城欠了多少債,在泉州又欠了多少債——若說泉州的債乃是用田契賣出還掉了,京城的債,又是如何還的。」

豐氏只是個奶娘,並不是李家或者徐家的管事,便是徐氏再如何大方,那奶娘最多也不過能比尋常人家過得舒服些,斷不至於欠下巨債,說還就能還上的。

可她能帶著孫子一起去泉州,足能說明京城里的那些個賭坊已經拿夠了錢。

那么,錢是哪里來的?

在京城時,徐氏的嫁妝由李程韋代管,豐氏半點插不上手,她難道還能另有什么生財之道?

***

比起泉州的事情,京城這一處問事卻要方便許多,只過了半日,提刑司的推官便來同顧延章報說案情進展。

豐氏招供得很快,她受刑時尚能硬挺,可等到審案的推官同她說了豐二郎一路顛簸回京,不知是不是住不慣監牢,眼下已是得了傷寒,此時正高燒不退之後,她沒過多久就認了罪,只求能叫此案快些了了,又求推官給豐二郎請個好大夫。

原來豐二郎在京城里欠下的銀錢,乃是李家的管事李升幫著還的,他收攏了豐二郎的欠條,卻並無什么要求,只要豐氏好生照顧李麗娘,又給了她一瓶子葯丸,叫她等李麗娘生了小兒之後,每日化一顆在吃食里,看著李麗娘吃下。

豐氏哪里不曉得其中必有蹊蹺,可她一來實在缺錢,再不湊齊數,獨苗孫兒就要被人砍了胳膊去,二來偷偷給雞鴨吃過那葯丸,瞧著也並無什么事,便照著李升說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