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三章 有心(1 / 2)

嬌術 須彌普普 2251 字 2020-06-10

張瑚特意往後廷去看了兩個堂外甥。

趙顒身體康復得不錯,即便對著這一個年紀比自己小幾十歲的舅舅,也能談笑自如,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人雖然是瘦了許多,剩下一條長長的麻桿樣,精神倒是十足。

張瑚沒有待久,也不敢送什么旁的東西,臨走前給了一盒自贛州帶回來的白蠟。

他解釋道:「璧兒做的,他而今被框綁在府上,得了聖人吩咐不叫隨意出入,閑著無事,總記著你們,正好那贛州旁的沒有,才出的白蠟倒是勉強能拿得出手,就硬是要自己做了,纏著叫我拿進來。」

口中說著,自己親自打開了,遞給一旁的內侍。

趙顒簡直喜不自勝,極給面子地將那一盒子白蠟自內侍手中接了過來。

盒子不大,里頭也就裝了七八根蠟燭,每根都有小兒胳膊粗細,制作的十分精致,鏤空、雕花、磨整,種種工序,當真是一樣不缺,根本不可能是簡單澆鑄出來的,便是給到熟手的工匠那一處,少說也要精心打磨多日才能制成一根。

這樣的蠟燭,自然不可能是張璧這樣的小兒做出來的。

趙顒卻是笑呵呵地道:「果真是……怨不得母後總掛著他,便是我們這幾個兄弟,也恨不得人人把他捧在手心里護著!」

接著笑道:「全虧有你幫著打理,聽說靠那白蠟,去歲贛州的賦稅都翻了好幾番,二哥……」他嘆了一口氣,語氣微微沉了下去,眼角也有些發起紅來,頓了好一會,復才接著道,「二哥雖是嘴上不說,心里想來也是極器重的。」

張瑚搖頭道:「不過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而已,況且我只是搭一搭手,只有個老的,一把年歲了,勸了好幾回,叫他回鄉享享清福,也總不肯聽。」

趙顒不以為意,笑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他自能干,也想干,倒不必過分攔阻……」他說到此處,忽然話鋒一轉,「不過也忙不了幾年了,我雖不曾親眼得見,可與親眼見得也無甚差別,早聽人說了,贛州那一處,面上是掛著老張知州的名字,可實際上,勞苦功高之事,卻全是小張知州在做。」

說到「小張知州」四個字時,他便看向了張瑚。

張瑚搖頭道:「我不過行些微末之事罷了。」

趙顒意有所指地補道:「也太自謙了,什么大功大績不是自微末而來?木生於荒野,雜草豈能掩其秀挺?莫說聖人看不下去,便是我也覺得埋沒了……二哥先前……其實都說舉賢不避親,他也太過謹慎了……」

他又是克制,又是熱忱地誇耀了好一番,最後把那盒子蓋了起來,給回一旁的內侍手中,道:「好生收起來,等我今晚看書時再點了來……」又想到什么似的,特意追著囑咐了一句,「只在我這宮中用,莫叫那幾個小的順了去……」

就這般熱熱鬧鬧地把人送出了門。

張瑚出得這一處,正行在路上,卻是越走越慢,捏著拳頭,深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把心中那一股堵得慌的情緒壓下去。

他出身權貴之家,從小文武雙全,出挑能干,又自矜自持,活到這樣大,的是頭一回行這樣委屈的事情。

放在從前,哪里需要他親自進宮,送什么東西!

更莫說今日聽得濟王那一番話,簡直字字句句戳進他的心里,丟人現眼之至!

而今張太後垂簾,旁人都說張家全靠著裙帶才得了眼下地位,可實際上,當真如此嗎?

父親尚不可說,可以自家之能,若無這個堂姐,早正經做官,怕是已出了一頭地!

可正因有了這個堂姐,有了張家的累世名望,不但幫不上他的忙,反倒是拖了後腿,叫他不得不時時謹記不得出頭,不得搶功。

饒是如此,每每立下汗馬功勞之時,為了避嫌,自家已是比尋常人領的功還要薄上三分,卻總要被人恥笑是靠了張姓才獨有的厚待!

天下如何有這樣的道理?!

可他偏偏不知當要如何辯駁!

嘴長在別人臉上,難道要一個一個去他們面前澄清、辯解不成?

便是澄清了,把證據甩在他們臉上,那又如何?

不肯信的,始終是不肯相信。

辛辛苦苦去延州,熬了那樣久,冒著生命之危,最後只得了丁點的封賞,旁人還要私下里頭抱怨楊奎太照顧太後顏面。

此回在贛州,他父子二人之辛勞,更是天地人神可鑒,然則也無幾個人叫好。

眼下先皇去了,太後垂簾,已是能想到京城之中會怎么評說張姓一族。

這天下終究是姓趙的,不姓張。

今日再怎么光耀,將來新皇繼位,過不得許多年,一旦太後有恙,一切不過是過眼煙雲。

張家雖然勢大,終究不長久,唯有代代皆有人出,方能維持一姓之榮。

他為何著急想要在京城領差?

在贛州做得再好,也無人瞧見,可若是在京城之內行了大事,總無人能再裝瞎了罷?

京城有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穿城而過,幾乎年年洪澇,只有大澇小澇的區別而已。

幾十年治水而不得效果,究其原因,除卻當真河流太多,雨水太頻,也有京城之中人煙太繁,房屋太密,溝渠為人房屋所阻的緣故。

他早已詢問過工部中人,雖說京城年年興修水利,通暢溝渠,也都有人領命而為,可此處權貴太多,偏又寸土寸金,但凡空處,都有豪門奢遮占了地方。

你要修渠、通渠?

那爺我的酒樓、屋子、倉房誰人來賠?

歸根到底,那地並不是他們的,可主持通渠之人,往往只是一人,所動利益,卻是百人千人乃至萬人,一個太歲已是夠嗆對付,如此之多的太歲,誰人又敢去踩在他們頭上動土呢?

除卻奢遮之輩,另有當地百姓、流民窮漢,眾人揀著地方住,各自在空隙處搭了棚子,你難道當真能把人攆走嗎?

果然引起了騷亂,叫京城里頭人心惶惶,溝渠還未修通,雨水還未到來,你就被天子給免了。

如此經年累月,諸多亂象,又怎能成事?

怨不得京城年年洪澇,死傷之外,另有錢財損耗無數。

可旁人做不來的,並不代表他張瑚做不來!